按规矩,剑宗的历任宗主都要留一副画像传世,李玉衡自然也不能例外。
只是宗里宗外、数不胜数的丹青高手,满怀激情地画了一副又一副——
“这幅画得太凶了,不行。”
“这幅画得太冷酷了,不行。”
“这幅画得太硬朗了,还是不行。”
作为宗主的师弟,路人脸师弟负责把关宗主画像,却格外挑剔,否决了一副又一副,害得丹青高手们都快画吐了。
“长老要求这么高,你行你上啊。”
路人脸师弟一听,行啊,他上就他上,反正他也略通丹青,干脆自己画好了,然而握住灵笔后,却半晌没下笔。
“难住了?”
不,他只是在回顾漫长的记忆,挑挑拣拣,选出宗主师兄最惊艳他的一幕。
灵感忽至,他挥毫,几息之间就完成一副画作——苍青长剑悬立在如玉如霜的白衣剑修身侧,寒星般的双眼看似直视画外,实则却在用眼角的余光觑着他肩上盘着的小白蛇,眼神透着一股温柔。
“李宗主还养过灵宠?”有人好奇道。
路人脸师弟摇了摇头:“不,那只不过是一条非常普通的白鳞凡蛇罢了。”
自少时的宗门大比后,他再未瞧见过师兄养的“娘子”小蛇,如今过去多年,想来,那小蛇应该已经寿终正寝了吧。
画像最终选定了路人脸师弟的大作,但现实却与画像相反,现实中的李宗主,一年比一年冷淡疏离,周身萦绕着一种说不出的寂寥,令人不敢靠近。
就连路人脸这个亲师弟,有时都不免怀疑,师兄是不是半途转修无情道了。
直到多年后,李玉衡顺利修炼至渡劫期巅峰,迎来飞升劫,路人脸师弟等人的怀疑才打消,无情道可没这么好修。
飞升雷劫声势浩大,外人看得心惊胆战,正在历劫的李玉衡却无惧无畏。
他白衣猎猎,握着绛霄剑,在厚重的乌云下扛过一道比一道厉害的劫雷,头发焦黑,身体皮开肉绽,绛霄剑也被雷电缠身,直电得李玉衡执剑的手发麻。
不多时,迎来最后一道劫雷,也是力量最强的一道,狰狞粗壮,咆哮着盘旋而下时,好似裹挟着毁天灭地的气势。
而这时,李玉衡已伤重到站不稳,拄着绛霄剑,才强撑着身体没倒下。他仰头,盯着劫雷劈下,眼都不眨一下,端的是剑修风骨,便是死,也是站着死。
劫雷落下,炫目的雷光包裹住了他,雷电咆哮的声音中,李玉衡隐约听到心口传来一声咔嚓,像是什么东西碎了。
不久后,劫云散去,金色的甘霖落下修复他的身躯,在美妙的阵阵仙乐中,紫气东来化作通天之路引他进入仙界。
李玉衡白衣负剑,站在仙界翻滚的云端,一手缓缓抚上心口,怅然若失。
心相悦
千年后,紫霄宫。
留仙台上,窝在李玉衡仙体怀里的白衣少年,湿漉漉的羽睫轻轻一眨,黯淡空茫的金色竖瞳,逐渐恢复了神采。
“疼……”
神魂刚刚归体的佘夙眠,意识还混混沌沌,就感到心口一阵阵痛。
他下意识抬起手臂,想摸摸疼痛的地方,却被一只手大力抓住了手腕。
“?”
佘夙眠蹙了蹙眉,撩起眼皮,看谁这么大胆子,居然敢——然后便看到了亲爹佘宴白因燃起怒火,而艳光逼人的脸。
哦,没事了,亲爹可得罪不起。
丰润的唇一弯,酡红的双颊也配合着鼓起,在少年青涩明丽的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微圆的凤眼眨了眨,乖巧地问:“谁惹我漂亮的爹爹生气了呀?”
“呵。”佘宴白怒极冷笑着反问,“除了你个不听话的,还有谁会气到我?”
佘夙眠歪了歪头,神情迷茫,好似很不理解亲爹为什么会污蔑他这个乖崽。
“一会没看住,你就敢对自己下那么狠的手。我看你真是能耐了啊,连疼都不怕了?”佘宴白忽地攥紧了他的手腕。
手腕一疼,佘夙眠的注意力落到了腕间,亲爹爱穿红,宽松的红袖间伸出一只素白的手扣住他的腕子,墨绿藏金丝的玉镯贴在他皮肤上,泛起一阵凉意。
忽然,一丝鲜红的血蜿蜒而下,脏了玉镯,佘夙眠皱眉,视线顺着血线往上,却便看到了自己几根猩红的指尖。
手伤了?他动了动手指,发现好像一点儿也不疼,那这血是从哪来的?佘夙眠刚复苏的意识运转缓慢,人木木的。
他后知后觉地低头,看向持续疼痛的心口,那处的白衣破了个大洞,露出一块鳞片状的伤口,血肉模糊,像是刚受的伤,此刻还有鲜红的血缓缓淌出。
“龙之逆鳞,是用来保护龙致命的弱点的,这你也敢贸然拔掉,是不要命了吗?也是,你现在身处仙界,又是仙帝,觉得没有危险,所以逆鳞要不要也无所谓了是吧?”佘宴白快被大崽气死了,穿越前那么短短片刻的功夫,居然眉都不皱地拔掉了自己心口的逆鳞。
要知道,逆鳞重新长出来很慢,少说得几百上千年,而在这期间,大崽得一直承受弱点失去逆鳞保护后的不安——来自生灵本能的、无可避免的不安全感。
佘夙眠想起自己拔掉逆鳞的事了。
穿越匆匆,他发觉本体不动,只有神魂在被一股力量缓缓抽离,时间紧迫又一时着急,就索性拔了心口的逆鳞。
他知道逆鳞的重要性,自然也知道逆鳞的强大之处。只是临时想起后世记载中,剑宗第三任宗主的丰功伟绩,难免担忧起李玉衡前世的安危,便想着,不若留下逆鳞,代他守护李玉衡的前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