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阑人散,傅意怜上了马车,荣山南便也默默离开,并未上前打扰。只是那般的容貌,大小姐的身份,引得游人频频侧目,荣山南听人提起,她名下也有几处铺子。
于是,每旬,他都要到那铺子对面的茶馆,点一杯最便宜的茶,只为偶尔望见她一眼。她或是镇定自若地思索,或是胸有成竹地安排,尤其一手蝇头小楷,字迹隽秀风雅,他很是敬佩。荣山南识字不多,对于读书人,由衷地有一股肃然之情。茶馆里的人也时常谈起她,说她在世家小姐的赏菊赛诗会上再次拔得头筹。
荣山南听着,也不由为她欣喜地露出笑容。
传言叛军就快打过来了,人心惶惶,他也曾亲眼所见,城中也确实多了许多难民,傅意怜便在自家铺子前搭了粥棚,布施救济。
只是,荣山南心里十分清楚,她是云间仙,他是尘中泥,本就是遥不可及,霄壤之别。他也从未奢望,能与她有什么更深的交集。她内心善良,对所有人都很好,无意间救下的弟弟,也许根本就不记得他这个人。
他只是克制不住,克制不住想要来见她,哪怕只是远远望一眼,便足矣。
饶是如此,当茶馆里的宾客渐渐把傅意怜与余鸿鉴的婚事拿来作谈资时,荣山南仍不禁微皱眉头,仿佛哪里不自在。
偶尔有一次,余鸿鉴打马过街,无意间往茶肆里看了一眼,二人有过一次似有似无的对视。少年裘马,风神俊朗,前途不可限量,与傅意怜,的确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余鸿鉴是许多世家女子倾慕的对象,故而,对于傅意怜能嫁给他这件事便颇有微词。
荣山南知道,就算傅意怜将来的夫君不是余鸿鉴,也会是一个与余鸿鉴不相上下的世家子弟,琴瑟和鸣,吟诗作对。怎么算,都不会是他这个为人奴仆的马夫。
祈福阿南抱我出去
杏儿见天都大亮了,两个人还不见起床,不禁脸上也藏不住笑,也不去喊,只在院门口守着。
今日校场有事,傅意怜还要陪平君蕊去烧香祈福。她伏在他胸前,腻腻歪歪不愿分开。
等都梳洗打扮好了,傅意怜又窝在他怀中:“阿南抱我出去。”
“好。”荣山南温声道。
穿过院门,经过前厅,一直到大门口,一路小厮侍女见了,心跳都加快了几分,想看又不敢看,一个个低下头去却又仔细听着动静。
傅意怜双腿摇晃着,缠了荣山南一缕头发在手中把玩。
余暄妍站在房门前,袖子半遮面道:“哎哟哟,这成何体统!”
傅淮安叹道:“野蛮人啊野蛮人,没受过咱们汉人礼节规训。”
荣山南一路要抱上马车,白元觉和元莺在门口等着。白元觉看见了,担心道:“二哥你留神腰。”
傅意怜就主动从男人怀中滑下来了,钻进马车,又撩开帘子:“郎君今日早些回来。”
元莺还从未见过荣二哥脸上这般柔和的神色,一直等傅意怜的马车走远了,他还站在原处看着。
余暄妍和诗社一众成员也受邀去进香祈福。她这些天让荣山南手下那帮人在府里吵吵闹闹,不得清净,弄得很是心烦。她一直想找个机会杀一杀他们夫妻的威风。尤其听周嬷说了那番谁是主子的长篇大论,和傅淮安对妹妹的手足无措,她早就等着要让傅意怜丢人。因此串通好自家奴仆,要当众取笑她的穿着,好让她下不了台面。
傅意怜与平君蕊手牵手下了马车,怎知平君蕊一下马车,却穿了一件与傅意怜身上款式质地一模一样的外裙。一件淡蓝,一件淡紫,如同从天上飞下的两个仙女,素雅清新,周遭那些厚重繁琐的礼服,反倒成了庸脂俗粉。
余暄妍心道,平君蕊与傅意怜穿得一模一样,这让她提前安排好的戏份,怎么演下去。当众歧视马上要去和亲的“公主”,这罪责她可担当不起。
余暄妍还没还得及吩咐下去变通之法,早等着一展拳脚的仆从,突然指着傅意怜的裙摆,道:“老粗布。”
余暄妍立即一个眼刀飞了过去,那人慌忙捂住嘴,后知后觉平君蕊是一样的打扮。
这边的声响,惊动平君蕊和傅意怜望过来。傅意怜一眼认出这人是从前给自家看门的小厮,如今也投靠了余家。
她悠然走过去,平淡大方道:“这位说得不错,当今陛下提倡勤俭,平二小姐是从京城回来的,身体力行,与平民百姓一样穿老粗布。”
百姓们已经风闻这位即将要和亲的小姐,一面感概她的付出,一面见她这么亲近百姓,以身作则,不由更加高看一眼。
小厮本就心虚,傅意怜不错眼地盯着他,他就更不敢抬头再把后面想好的挖苦的词说出来。
平君蕊也上前一步道:“是啊,而且今日是来拜佛,如不素净清爽,如何敢面见神颜?”
围观者有的开始小声窃窃私语:“就是啊,合该这样才显得诚心敬意呢。”
“你看那些小姐身上穿的比大殿里的佛像还金光闪闪,心意不至,求神也无用。”
有几位脸皮薄的,已经如芒在背,竟自觉得穿错了衣服,恨不得钻回到马车里。
结束这段小插曲,平君蕊与傅意怜手挽手拾阶而上,余暄妍见一计不成,快走两步,右脚踩住了傅意怜的裙摆。
傅意怜感到一股不小的力量挣住了裙底,若是她顺势往后,必然要当中跌倒。于是她用力往前一撕,裂帛声起,那裙摆沿着侧边硬生生被撕下一段,一直撕裂到膝盖处,露出里面白色的衬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