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嘀咕什么呢?”南海玄女看他。
枉荡摇摇头:“道法自然。”
二人相对无言,一只麻雀掠过半空。
玄女问道:“沈惊鸿为何化名岑浪?”
枉荡:“当初我给他缝头的时候用楞伽经劝过他,譬如巨海浪,斯由猛风起,洪波鼓冥壑,无有断绝时。”
南海玄女站了一会儿,一记眼刀甩向枉荡:“解释啊,不然你以为老身站这儿等什么呢,老身少时最讨厌读书,师父讲这段经时我睡着了。”
“哦。”枉荡摇头晃脑掉书袋,“人心如海浪,起起伏伏随风而变,且易变。三人尚且成虎,何况皇帝说沈将军谋反。”
枉荡说到这儿,叹了口气:“但他最恨的不是皇帝啊。”
第十六章你坑杀俘虏,你算什么护国大将军
妖界,王宫地牢。
血腥味时时侵扰着他,岑浪迟钝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这味道是从自己身上发出的。
两只手腕被锁链高高吊起来,左臂断骨处多半是歪了,白瞎了书生一片好意给断得那么整齐。
岑浪垂着眼睛,无意间看见地上落着一枚圆润的东珠,剧痛使意识昏昏沉沉,他睁大沉甸甸的眼皮,想起这枚东珠来自妖王头顶的冠冕冠冕摔下来,东珠洒了一地,这一颗想必是那时落下的。
几个时辰之前,妖王在牢笼外来回踱步,半天才停下朝他喊:“整个无妄城也找不见沈醉!谁走漏了风声,叫沈醉逃走了!”
岑浪耐心地等妖王咆哮完,开口:“我知道沈醉在哪儿。”
妖王眼放精光忙不迭上前岑浪趁机抽出藏在草垫下的剑,一剑刺穿了妖王的左胸!
什么东西,敢在他面前盘算杀他徒儿?
可也正因为妖王这个东西不是人,心脏没有像人那样长在左侧胸腔里,所以岑浪失了算,那一剑没能刺穿妖王的心脏。
没杀成,加上沈醉迟迟不到,妖王以为沈醉逃走,抓来的他没了作用,自然大为恼火,变着法儿地在他身上试刑具。
岑浪在凡间的地牢里见识过凡间刑具,今日有幸也体验了妖界的刑具。
凡间折磨犯人的酷刑极其刁钻,让他脑中根本无暇想别的,可妖界酷吏的手段,岑浪只能评价为差劲,太差劲了,竟还叫他有闲暇想东想西。
他仿佛又听见司默寒正斥责酷吏:“让他出声!朕要他求饶!”
司默寒一口咬定他造反。
文官上书参他,说他坑杀俘虏,杀人成性。
武将明哲保身,也只朝着皇帝跪下,作证说亲眼见他坑杀俘虏。
都城的百姓听闻他的罪名是谋反,朝着他扔烂菜叶和鸡蛋,里面还有不少他班师进城门那年向他扔过鲜花的人。
皇帝说他谋反,百姓怎么会不信。
“沈惊鸿,你坑杀俘虏,你算什么护国大将军!”
他坐在囚车里,听见百姓质问他。
他在地牢里被无日无夜地折磨了三个月,剥皮剜肉早已不疼,他差点儿以为自己再无痛觉。
他坐在囚车里大笑,用一块好皮都没有的手死死抓着囚车栏杆,呲目欲裂地朝周围的百姓喊:“老子就是杀人成性!”
他确实坑杀了俘虏。
因为那些人没了军粮,把平远城村民抓来烹熟用作“军粮”。
人绝不应该吃人。
“沈惊鸿,你坑杀俘虏,你算什么护国大将军!”
百姓一呼百应,个个质问起他。
他不懂。
他只是不懂而已。
不懂自己到底哪里做错?
守疆土有错?
护百姓有错?
忠君卫国有错?
他不懂。
他真的不懂啊。
恍惚间,岑浪感觉自己像个轻飘飘的空布袋,被人随手丢进了一处地方。
终于把他从刑架上卸下来,看来是快要到斩首的日子了。
死到临头,他开始惦记起阿捡。
要是有机会再去一次南海就好了,这次一定要死皮赖脸地见到南海玄女,不论是要饭一年还是要饭十年都可以,只要她愿意治好阿捡的眼疾耳疾。
他想起那日的乱葬岗晨曦正好,映得蛋壳晶莹剔透,映出蛋里面微微颤动的巴掌大的婴孩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