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棉仔细看了一眼,果然都跟周卜易一样长得瘦瘦小小的。
只是那两人一直对着他挤眉弄眼是几个意思
这哪里是一类……周卜易那是媚骨天成,这两个人……分明纯矫揉造作……到处发情的骚货。
顾棉一入了席,那两人就动了,一个跪在他腿边,脑袋枕在他腿上做小鸟依人状,另一人端起酒杯半趴在他背上,胳膊肘撑着他的肩膀。
“爷,陪奴家喝两杯”
连语气里都处处是刻意模仿的痕迹。
偏那陈康还笑着揶揄他,“怎么样?别说哥们儿不用心,他们原本是小世子看上的,我一说三爷儿喜欢这号的,他就忍痛割爱叫嫲嫲给你留着了。”
顾棉就着小倌儿的手押下一口酒,道,“酒不错。”
“只是酒不错”陈康面露遗憾,“看来三爷没看上这两个小家伙啊……”
顾棉拿过酒杯,肩上趴着的人立刻给他倒酒,“本王今日只饮酒,对其他的没兴趣。”
“陈康,你好生没眼色!”
顾棉抬眸去看,是李文,他的……头号“跟班儿”。
“人家来这是消愁的,不是纵乐!”
李文给自己添满了酒,“来,都陪三爷喝!喝个痛快!”
陈康像是这才想起娴贵妃薨了,他一拍脑壳恍然大悟道,“对对对,喝喝喝!”
顾棉没搭任何人的话,他默默喝着闷酒。
其实他是真的想要痛饮一场的吧?
苦闷太多,难以接受的时候,人会控制不住想选择逃避。
可他没有逃避的资格,他必须蛰伏起来,等待一个最好的时机。
顾棉阖眸,掩去眸底痛苦,仰头吞咽辛辣的烈酒。
一杯接着一杯,然后他在天旋地转中起身,离席。
“棉哥儿你要去哪啊?”陈康在他背后喊了一声。
他看不见,陈康眼中是否有戏谑。
“人家要进宫守灵!一直让二爷替多不像话!”李文呵斥道,“三爷愿意来就来,愿意走就走,你还能管到他头上?”
他同样看不见,周遭人眼中是否有蔑视。
他只是如行尸走肉般歪歪扭扭走在街上。
月光照着青石板路,石面几块干爽几块湿润。
耳边的声音有一阵没一阵,似那有一会没一会的夜风。
“阿棉,你想活下来,就必须学会忍耐。”
“要伪装,哪怕再不怠,也要忍。”
——要忍到什么时候去呢
“小不忍,就要乱大谋,你要偷偷强大,然后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所以你们在谋什么呢?
过往的一幕幕在眼前回放,他于一个个静谧的夜躲在内殿轻轻翻动书页。
一盏青灯,一轮明月,就是陪着他的全部。
读到难处,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他眼里不由自主流露出羡慕。
他的兄长们都可以问太傅解惑,独他不可以。
所以那个时候他就想,如果能有个人来教教他多好。
每日的功课他都会写两份,一份写在心里慢慢积淀成学识,另一份摆在纸上掩人耳目。
课上他吊儿郎当油盐不进,大字不识支支吾吾。
课下他用食指在地面、桌案或者随便什么甚至是空气里,一遍遍画出他独有的苍酉字迹。
不知不觉已经走近棺材了,入眼的是刺目的白和白中格外醒目的黑。
是白帆和黑色的棺木。
顾承年漫不经心烧着纸钱,抬眸看见顾棉,笑了声,轻声道,“阿棉可算来了,你皇兄我现在还没用晚膳呢。”
“你来了,皇兄就走了”,顾承年起身,把位置腾给顾棉,然后亲昵地揉了揉顾棉头发,“阿棉晚上要是怕,可以着人来清宁宫告知皇兄。”
“别这么看着我呀”,顾承年语气越发温和起来,“我的母妃当年只是个昭仪,温妃娘娘帮了她不少,她才能升贵妃,我跟你自然比跟太子要亲些的。”
顾棉轻轻点头,装作听不懂这话里的拉拢。
顾承年叹了一声,“你要是有亲哥哥,为兄待你也不比他差的。”
“罢了”,顾承年最后拍了拍他头顶,“阿棉一直这般天真下去也好,左右为兄能护你。”
“你啊,小心点太子,总没个心眼要吃亏的”,顾承年似犹不放心,嘱咐道,“他母后是六宫之主,他这个嫡长子注定要压我们一头的,你能指望他真对你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