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敏敏这番话说到了大家心坎里,本来那些看轻她的人也动摇了起来。
“冯老板,是这么回事么?”
“这房子要是卖不出去砸手里,我们不都亏死了么?”
眼看局势有变,冯仁连忙起身,双手挥舞,安慰起众人,“大家稍安勿躁。贺小姐的数据,我们先不谈准确不准确。但是大家应该要对国家有信心,对海南省政府有信心吧。”
“深圳的例子摆在前头,浦东也开始开放开放了。你们上海人过去说‘宁要浦西一间房,不要浦东一张床’。可东方明珠塔明年就能落成,八佰伴眼看过几年也要开业了。你们还觉得浦东的房子会卖不出么?现在的海南,就是明天的深圳,上海,说不定是下一个香港!不夸张地说,在香港,就是厕所也会有人买来住的。”
“这……”
他说得有理有据,原本情绪激动得众人一时间也被唬住了。
“毛主席诗词里有一句话,我觉得很有道理。在这里送与诸君共勉。”
冯仁抬起右手,朗声道,“牢骚太盛防肠断,风物长宜放眼量。目光放得长远点,心胸开阔点。我们现在就站在历史的转折点上,不把握机会,更待何时?八十年代的时候,大家都还在拿三十六块七的工资,现在大家一个月赚多少钱?苏联都没有了,海湾战争老美打科威特都用爱国者导弹了,那么翻天覆地的变化就在眼前发生。怎么今时今日,还有人抱着死脑筋做生意呢?”
不愧是凭着一己之力,在两岸三地白手起家的男人,一番话说得人不但心服口服,又热血沸腾。原本被贺敏敏煽动起来的不安情绪,一点点地平复了下去。
“贺小姐,知道你对这个项目没有兴趣,我也不会勉强。不过挡别人的财路总是不对的。”
冯仁走到贺敏敏身边,镜片反射出冰冷的蓝。
“听说你要和爱人一起去天涯海角度蜜月。这样,等下了船,我就安排车子送你到那边去。另外再帮你们安排好酒店。这几天就在那边散散心,彻底放松一下。”
“多谢冯总的好意了,我和我丈夫的事情,我们两个会看着安排的。”
贺敏敏学他一样皮笑肉不笑,“不过我这里还有些问题等着冯总解惑。要是这些问题得不到回答,这蜜月也甜蜜不起来了。”
“侬迭只戆女人,阿是没完没了了是伐?”
那“撬边模子”眼看贺敏敏三不罢四不休,“腾”地跳到两人中间骂道,“侬哪个长三堂子里出来的煤饼(沪语:妓女),下头痒了,盯着阿拉冯总发骚?来来,侬不要寻伊,侬寻我,阿哥来帮帮侬。”
说着,伸出毛绒绒的胳膊,要来抓贺敏敏的肩膀。
“你敢动我一下试试!”
贺敏敏毫不畏惧,怒目直视,水汪汪的大眼睛里盛满了不可侵犯的骄傲和怒火。
那男人骂得太难听,已经不是吃吃豆腐那么简单,在座的其他人顿时为贺敏敏抱起不平来。
“贺小姐,你有什么要说的,不妨大声讲出来,让我们也听听。”
“没错,没错。贺小姐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冯仁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样的地步,用眼神狠狠地刮了那“撬边模子”一刀,接着耸耸肩膀,故作大方道,“好吧,贺小姐请说。不过如果是有关海南计划的话……”
“和海南这边没有关系。”
不等冯仁松口气,贺敏敏扔下早就准备好的“炸弹”。
“我想请问冯总,我在天耀账户上五十多万的现金,怎么只剩下这个数目了?”
她说着,从坤包里掏出一打装订好的打印纸,指着其中一行,厉声问道,“我们这些股东的钱,冯总你到底给弄到哪里去了?”
冯仁瞠目结舌,被这下闷棍打得措手不及。
“诸位,大家都来看看,看看各位的钱还剩下多少?”
贺敏敏分发复印件,那些个老板们将信将疑地接过。
下一秒,脸色发白的发青的发紫的发黑的,像是打翻了颜料盒。骂的,跳的,叫的,嚎的,千言万语,千条万绪,最终化成一句话:冯老板,这到底怎么回事!
面对气势汹汹,仿佛要在下一刻把自己车裂的众人,冯仁咬了咬牙,开始狡辩。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就推到我头上来?”
“什么东西,这不是你天耀的账目表么?”
一个股东大声喊道,“要死快了,我在你账上放了两百多万,现在就剩了一个零头了。”
“我的也是,就剩几千块钱了。”
“冯仁,你怎么说?”
那“撬边模子”眼看群情激奋,早就闪到一边去。任由十几个股东把冯仁团团围住。
这群人平日里和冯仁一样,不管过去经历如何,是菜场杀猪的刨鱼鳞的,还是贩卖走私香烟电器的,甚至是码头上混腔势的。自从加入天耀地产后,西装一穿,金表一戴,喝喝洋酒,吃吃咖啡,搞得人模人样的,自称是“上海老约克”。然而真正到了和自身钞票有关的时候,一个个原型毕露,显出峥嵘面貌。
有两个脾气特别爆裂的爷叔,一个从前头抓住冯仁的领子,一个从后头勒住他的脖子,让他交代清楚。
“冤枉啊,这根本不是天耀的账目,贺小姐从哪里搞来的一套歪账,莫名其妙套在我的头上。我冤枉死了!”
冯仁面孔憋得通红,大声喊冤,“贺小姐,你为什么要这样冤枉我。你说这是我公司的账本,这上面有公章还是有什么东西可以证明?”
被他这么一提醒,那两个爷叔一下愣住。冯仁泥鳅似得从两人的前后夹击中“呲溜”一下挣脱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