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你也不要太伤心了,”高个魇魔舔着手指上的血,“青渊主宠着你,可不是让你养个凡人在暗渊,哎不对,你跟你娘亲,也是凡人。”
黎昭往前走了一步,弯腰捡起了被血浸湿的一本书册,那是先生要教他的《蒙求》。
抹去上面湿冷的血,黎昭翻开第一页,走到二哥面前,递给他,指着上方的一列字,问道:“学会了吗?”
二哥脸上的笑意渐渐挂不住了,黎昭是在挑衅他。
“我为何要学这些凡人的东西?”二哥嗤笑道,“可笑。”
黎昭哦了一声,收回书册,“你不识字。”
前几日二哥的脸上还被黎昭揍了一拳,现在他感到那块皮肉又痛了,“弟弟,你是在故意嘲笑二哥吗?”
黎昭的眼睛微张,金瞳像在燃烧:“你吃了先生的哪里?头?”
二哥咽了口唾沫,突然感到天旋地转。
他看见了自己的脖子,脖子撕裂的断口处溅射出一丈高的血柱,喷洒在屋顶。
黎昭随意丢开魇魔的脑袋,看向呆若木鸡的五哥,那个矮个魇魔,问道:“你是吃了先生的腿?”
矮个魇魔本来是半躺在地上,听到黎昭的询问,还未来得及收起双脚,就惨叫道:“啊———”
他的惨叫戛然而止。
黎昭拧断了他粗短的脖颈,说道:“太吵了。”
他的身上染了血,在黑袍上并不明显,垂落的衣角滴着血珠。
黎昭转身看向最高大的魇魔,瓷白的肌肤上沾染着点点血渍,双瞳纯净得像金子。
屋内其余的魇魔都躲在了他身后,作为青渊主第一个养子,大哥面不改色,扫了一眼惨死的两个弟弟,说道:“啧,小弟你也太浪费了,吃了他们也好。”
黎昭面无表情,吐出一个字:“脏。”
大哥笑道:“小弟有青渊主的血脉,自然是不需要这些。”
他瞥了眼后方瑟瑟发抖的魇魔们,眼神里有轻蔑:“没用的东西,走吧,还想等少主杀了你们?”
魇魔们走到门口,大哥也转身要走,听到后方黎昭极冷的声音传来——
“你吃了先生的内脏。”
大哥停下脚步,眉心的红痕闪着血光,似是不信,说道:“难不成你也要杀我?为了一个凡人?”
黎昭歪头道:“不可以吗?”
魔角
暗渊其实并不是深渊,而是一道分叉出无数支流的河流,浓稠到至极的血色隐约透着暗紫,似活物般缓缓挪动,大大小小的气泡咕噜咕噜冒出河面,吐出不详的暗色烟雾。
有道并不显眼的细小支流的尽头位于北垣的边界,再往远处就能吹到寒冷刺骨的朔风。
一间孤零零的小木屋就这样伫立在两界之间,像是很久无人居住。
木屋的小门打开,鲜血混杂着碎肉汹涌而出,黎昭的脚步有点不稳,他一脚踩在血里,另一只脚后移了一下,才定住了身形。
他怀里抱着一捧书,都浸满了肮脏的血液,瘦削的胸膛不住地颤动,即使拥有青渊主的血脉,要杀死十几个青渊主恩赐过的魇魔,也不是一件易事。
全身浸透了鲜血,有他的,也有其他魇魔的,分不出身上何处有伤口,黎昭只觉得很疼,疼得要死了。
走出木屋后,黎昭脱力般坐在地上,书卷也散落了一地,他休息了一会,慢慢地撑起身体,朝着木屋放了一把火。
魇魔死后不久尸体就会消失,火苗窜得极高,大抵是烧到了那些魇魔的魔角,熊熊火焰中传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黎昭扯了扯嘴角,想着先生说起,凡人死后要燃蜡烛,撒纸钱,他这也算是给先生烧蜡烛了。
火灭了,原地剩下一片黑炭,黎昭走入高温的废墟中,拢了拢灰白色的粉末放入怀中,又捡起地上散落的书册,一直走到了北垣之上。
他受伤很重,不敢走远,只寻到了有雪堆的地方,挖了一个深深的坑,放进那些染了血的书册,再撒了那些灰白色的粉末。
黎昭埋好那些东西后,身上的血都结成了冰,他冻得发抖,突然很想着回家。
每次衣服脏了,娘亲会给他洗衣服,恰三春除了花香,还有清新的皂角气味。
他的鼻子酸酸的,很想回到恰三春,跟娘亲说先生死了。
跌跌撞撞地回家,来到养着鸡鸭的院落里,再也没有力气,一下子坐在了地上,一旁的鸡鸭们闻到他身上的味道,叽叽喳喳地跑远了。
宝珠夫人听到了动静,从屋内出来,见到浑身都是血的黎昭,秀丽的眉毛轻皱了一下,没有立即上前,反而站得有些远。
她语气淡然,问道:“怎么回事?”
黎昭看着宝珠夫人,有些委屈,带着不易察觉的哭腔,说道:“娘亲,他们杀了先生。”
宝珠夫人绝美的面庞露出嫌恶的表情,却没有说话,她心里知道黎昭口中的“他们”指的是谁。
“我把他们全杀了,”黎昭此刻才感到骨肉里泛出的疼痛,声音不自觉地发颤,“我没记住先生的话,我早该杀了他们。”
黎昭何尝不知道,那些所谓的兄弟,恨不得把他吞入骨髓,就因为他是青渊主的血亲,魇魔们嫉妒着他的血脉,又忌惮青渊主,不敢杀他,就只能找黎昭和宝珠夫人的麻烦。
他力量未长成的时候,就时常被折磨得奄奄一息,青渊主不管这事,黎昭不死就行了,毕竟这是在暗渊,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
现在的黎昭成长了,兄弟们无法制约他,就只能在别的地方折磨他,就比如这次从凡间寻来的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