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连想得痴了,不自觉地流下泪水。
我大姑母金花,抱着一醒来就要哭老半天的儿子芡实,看到娘家的老弟嫂,无缘无故流泪,晓得这个苦命的女孩子,又快走火入魔了。
黄连一时无缘无故地大笑,一时无缘无故地恸哭,一时怨山恨水地唱山歌子,一时像个石头娘娘,久久观望。黄连这样下去,黄连迟早会疯掉。
白凤凰轻轻地落在我大伯母黄连的肩膀上,一人一鸟,来到甘银台上的木荷树下。
合围大的木荷树,开着白色的、密密麻麻的、细细的、星子似的木荷花。花蕊上还沾着露水,露水沾着花香,如烟般落下来,把黄连带入幽深又幽暗的梦里。
黄连看见一个绿色的原野,像纸扇一样打开,展现出一个巨大的、辽阔的草原。
一群低矮的、不肯系马鞍的三河车,啃着青草。领头的马,不时观望,警惕着平缓而低峦的后面,开着淡蓝色花呆的草丛中,是否有一群饥饿的狼。
一只游隼,在空中盘旋。
一条长着枯藤老树头角的梅花鹿,突然出“呦呦”的尖叫声,
游隼飞走之后,天空中慢慢飞出一对白凤凰,像是卓文君与司马相如灵魂的化身,在轻歌曼舞;相伴奏的是蔡文姬的胡茄十八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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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慢慢向东移动,居然是湛蓝色的海洋。海面上,像绸缎摆动一样,飘动着波浪。
一只红爪子的海鸥,企图抓起蓝色的绸缎,结果是失望,失望到锐声嘶叫。
海滩上,一群腰间系着棕榈叶片的棕色人,瞬间竖起一座怪石阵。海风在怪石阵中穿梭迂回,出编钟一样古老音响,更像古老符咒,催大灾大厄前朗经声。
谁在诅咒呀,谁在哭泣啊?我大伯母黄连,当真是无法探知究竟。
怪石阵的西边,一棵有枝无叶的老果树,零零落落,挂着葫芦形的血红果子。果子又像是未出生的婴儿。
一只长喙短足的怪鸟,浑身没有一根毛,出“桀桀桀”的怪叫声,正在啄食血葫芦瓜里的种子。长喙上,垂涎着长长的血丝。
一只长尾巴的海狼龟,嘴里叼着无钳的蜘蛛蟹,正在爬向沙滩。
怪鸟腹中的种子突然爆炸,怪石阵突然倒塌,编钟突然长满红斑狼疮,海鸥突然垂直坠落,游隼突然碰向崖壁,三河马突然集体暴毙。
剩下的一只白凤凰,被四面八方而来的箭矢射中,羽毛纷纷落下来,草原上,古道上,四处下起一场鹅毛大雪。
黄连心里说:我的茅根哥哥,我的茅根哥哥,在梦中,死了哟,死了哟!唉!我至亲至爱的茅根哥哥,死了哟!
哥哥哎,哥哥也,
你的爱,从此绝。。
向黄河,奔大海。
哥哥哎,哥哥也,
你的飞,是沙尘,
大风过,尘飞绝。
黄连的身子,斜斜地往木荷树下的砖砌围栏倒下去。那只白凤凰,跌在黄连怀里,已经气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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