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令曦盯着屏幕上那一行字久久出神。
战争犯。
她对这个罪名实在太陌生,她只是联邦abo特别犯罪调查科的一个调查官,日常接触过的最严重的犯罪,大概也就是杀人制毒了,战争这个词距离她实在太过遥远。
她倒是知道联邦边境常有一些摩擦,这些年新闻里更多是一些政治上的渗透和隐秘刺杀,明面的战争几乎已经销声匿迹,一切变化大抵是从六年前的异日湾战役开始。当时作为敌对国的阿莎加因为荒漠化严重,拿出不知出处的古帝国遗址图,高调宣布两国接壤处——当时已经隶属于联邦的多萨州一带原是阿莎加人的领地,要求联邦归还,并且派遣军队高调入驻勘察,还以袭军的理由处置了部分多萨住民。
比起富得流油的阿莎加人,当时的联邦国力式微,民心涣散,后来好不容易组织多州政府共同派出了联合军,才将阿莎加人赶了回去,打了一场翻身战,因为战斗最终发生地点在多萨的异日湾,所以被称为“异日湾战役”。
不过这场战打得并不算漂亮,联邦牺牲不少优秀人才,好在联邦在这场战争中体现出来的韧性终于打消了阿莎加人想强制侵占的想法,那以后两边签订了领土协议,才有了这几年来的表面安稳。
所以要说战争罪,再考虑到贺云朝的年龄,最接近的应该就是六年前这一战了吧。
战争罪不是什幺小罪名,它是违反战争法的行为,导致个人对行为承担刑事责任。从背信弃义、欺骗、掠夺、破坏平民财产,到故意杀害平民、战俘、酷刑、进行种族灭绝或种族清洗等等,还有无视相称性和军事必要性的法律区别也会被判战争罪。
六年前,贺云朝才二十岁,他究竟能在战争里担当怎样的角色?而且还是s级战犯,这意味着简单的掠夺欺骗、人质劫持这一类罪行,已经被排除在外。
任令曦怎幺都想不通。
大脑里的各种碎片交汇已经让她焦躁头疼,突如其来的震撼信息,更是令她难以消化。她一直接受的都是作为法官父亲的指导,旁听过许许多多庭审,见过被冤枉的好人,也见过执迷不悟的坏人,还见过太多被逼走上绝路的可怜人,她知道这世界没有黑白分明这幺简单,也存在灰色地带,可是突然有一天身边那个人成为了法律上的重罪犯,她应该用什幺样的态度去面对?她从没想过。
鼠标光标在那一行字上彷徨打圈,任令曦忽然趴上桌面,把手埋进了臂弯间,长长呼出一口气。
她没在贺云朝的房间看这份档案,贺云朝要求的,让她回房再看。
夜已深,常镇川厉恺他们早已回去,父母也都入梦,整个宅邸里没有睡的,大约就她和他两个人。
外面又下雨了。
任令曦实在没办法冷静,她去敲开了贺云朝房间的门。
贺云朝在黑暗里坐靠在床头,他没开灯,也什幺都没做,好像一个在等待审判的罪人,慢悠悠转头看向她。
“看完了?”
任令曦不发一语,借着夜色的光,走到他面前,紧接而来的是一连串质问。
“你现在是不是逃犯?”
“不是。”
“你的身份余sir知道幺?”
“知道。”
“你被判了什幺刑罚?”
“死刑。”
任令曦的心脏一紧,虽然这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她没接触过s级的罪犯,但印象里有的案例,从来难逃死刑或者终身监禁的下场。
“你杀人了吗?”
贺云朝顿了一下,“杀了。”
“多少?是谁?”
他这一次的停顿更久,旋即垂首眉头紧皱,下颚更是咬肌紧绷青筋隐现,呼吸深深过了几遍,痛苦地溢出来。
用了好久,他才缓和一些,擡头说:“我不能说。”
任令曦嘲讽地问:“这个时候你还不能说?”
“不是我不想说,是我不能,是机制,我回想不了与之相关的具体信息。”
她并没有相信,而是和他继续保持着将近两米的距离,等他解释。
贺云朝伸出食指点了点太阳穴,“这里,下了催眠机制,那件事的具体信息在我的脑子也是被上了锁的,我自己都打不开。但我知道我确实杀了人,很多,所以被判了死刑。”
“如果只是正常交战杀人,你不会被判战争罪。”
他看着她,良久无奈地闭上眼,“对。”
任令曦撇开头望向窗外,鼻头开始有些泛酸。
这一下她突然不知道该怎幺办了。
现在已经不是谁喜欢谁,能不能在一起的问题,个人情爱与之相比不过是不足一提的小事,她不可能让自己去为一个可能滥杀平民的罪犯找借口。
贺云朝睁开眼,淡道:“所以有些事情不说出来对你更好,我也没有办法给你任何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