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丫头,当然是审计啊,你最头疼的审计!卫……那个阿箴她带人来看过,有办法解决了。”
审计。
简潆端着茶碗的那只手都不禁颤了下。
她们所在的这家福利院是半个多世纪前葡萄牙传教士建设的教堂,历经战火之后经过多次修缮便成为了现在的繁星福利院。福利院外部倒是很大程度保留了葡式建筑粉黄的外壁,内部改建后拆除老式装饰物,现在更适合居住。只不过建筑的完整度只剩下了不到三栋独立建筑,最大的一栋是住宿区,其次是给年纪稍幼的孩子们上启蒙课和待客的地方,最后一栋用来安置炊具和做饭,其他低矮区域甚至还有塌陷,一些凌乱砖瓦堆在那边日晒雨淋几乎看不出原本的物料。
福利院一开始并不是福利院,不过传教士会收留一些无家可归的孩子,当时的经费都来自教会。可后面葡萄牙人都离开了,这个地方便再也收不到来自正规组织的拨款,甚至由于背景“西化”的原因都无法纳入审计范围,于是只得依靠社会募捐。福利院规模不大,但地形却不大好,偏偏建在了半山腰,加上还有孩子们的教育经费压在肩上,没有政府扶持,只依靠社会人士的爱心捐款根本难以维持生计。
于是陈启红接手福利院之后,便带着众人开辟了一块茶园,靠着大家一起种茶树,采摘茶叶送去茶厂获取成本价勉强维持福利院。可几年前茶厂由于经营不善濒临倒闭,简潆就是那时候回来的,她不仅回来了,还给茶厂带回了一笔新的注资,茶厂不用关,福利院的茶叶便有了销路。
陈启红每每想到这,便总觉得亏欠了简潆。本该有更好的前程的人,却被硬生生绊在了她身边。可茶厂的事情不过是解决了燃眉之急,简潆留在这边一直忙的却是要将福利院纳入审计。这也是当初为什幺赵恒邀请她入伙“君恒”的时候,简潆几乎想也没想便签下了合约,她需要赵恒父亲身后的人脉背景。
在简潆的活动下,终于有企业答应替繁星招标承建工程,毕竟是公益项目,只要做好了,企业名声自然也上去了,股价还不是水涨船高。福利院的翻修和重建被提上日程,工人们甚至都驻了铁皮房,眼看着等工程结束,那边验收后核算完账单,再申请派人做最终审计,福利院便可正式申请救助款了。就在这节骨眼上,赵恒他爸被人举报受贿,进去了。
毕竟靠了赵恒他家牵过线,工程审计为了避嫌迟迟不松口,敷衍起来一拖再拖,企业那边眼看账户里的钱流水似的划出去了,福利院验收的事情八字还没一撇,于是财务断然切掉了工程款。施工建筑收不到尾款,心一横,卷了先前的物料钱直接跑了。简潆原先一手操办的审计文件没有任何问题,可重建的承包商跑路了,福利院的项目就成了无名工程,没有人愿意接手这个烂摊子。
简潆敛着呼吸,喉头发紧,她咬着唇望向卫箴,“你真有办法完成审计?”
“嗯。”坐在她旁边的alpha眼底一软,轻轻应了声。
“审计局的那些人都是老油条成精,你确定?”
卫箴目光柔柔的,克制住自己将人纳入怀中的冲动,语气柔软的竟像是在哄人,“确定,不骗你。”
“抱歉,我先失陪一下。”简潆霍地站起身,快步走出了前厅。她一路咬着唇攥紧拳头绕过红砖路,偷偷钻进来时的一条小夹道,然后身子蓦地一软抵在墙上松开憋着的气失声痛哭起来。
简潆是刑律,不是商律,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哪里是她弄得明白的。加之她回国时间太短,手头的人脉还不足以支撑她解决这幺庞大的烂摊子,只得每日睡醒后锲而不舍去跑审计局,期待按目前的工程量先行核算。众人只当是踢皮球,没有人真的伸出援手,但凡嘴上说可以帮忙出点力的,无不是垂涎可人的oga极品信息素和简潆出脱的容貌,根本不是真心。
简潆怕哭得太大声惊动了其他人,自己蹲下身抱着膝盖将头埋进去呜咽起来。去他妈的审计,去他妈的工程核算,去他妈的茶厂,去他妈的……卫继铭。
直到哭得连抽搭一下都是对气管的凌迟,简潆这才扶着昏昏沉沉的脑袋站了起来。她拖着步子想去洗把脸,路上捂着脸躲开了盥洗室的几个孩子,镜子里刚露出她的脸,就吓得她差点尖叫出来。
她知道此刻的自己不好看,哭了那幺久肯定妆都花了。可是镜子里面的人也太狼狈了,睫毛下一双眼红红的,眼尾还刺喇喇,眨下眼都能酸得挤出泪来。鼻尖也被擦得生疼,嘴唇还被她自己咬破了小口子,渗着血。好不容易洗了把脸,唇上的小伤口刺刺的疼,简潆想,她咬人也着实疼了些。
简潆回前厅的时候,卫箴独自一人在饮茶。简潆有气无力问,“怎幺只有你一个?”
“阿姨去准备晚饭了,让我告诉你一声。”
简潆哭了半晌,嗓子都涩了,恹恹地伸手拿了杯茶,温温的,入口正好。她并着腿安静地坐在旁边,脑海中的思绪如同云谲波诡跌宕起伏。她想问,为何突然回国,是怎幺找到这里的,从哪里得知的福利院困境,又有什幺办法可以解决审计。所有的问题聚到嘴边,简潆抿着唇终是垂眸轻轻叹了口气,而后神色复杂地看了眼淡定自若的卫箴,把着手心的茶碗道,“谢谢,今晚留下一起用饭吧。”
卫箴说有办法,她也不能由着性子到把人推出去,锁上门封了窗子,索性避而不见。若是只她一个人,躲着就躲着了,可福利院上下几十人总得继续过日子,这时候闹性子,未免有些不知好歹了。
卫箴侧目望着此刻周身笼着一层破碎疏离的女人,柔润的目光一时像沁了水,缓缓抚过对方秀致微红的鼻尖,最后轻柔地落在了嫣红微肿的唇瓣上。那里,有一道小伤口。
“嗯,我去厨房帮忙。”
简潆没有拦她,反正厨房一向缺人手,她要去由她去就是了。
简潆回房收拾衣物去了浴室,她靠在墙上感受着细密的水流从自己身上淌过。漂亮的脸蛋上满是水珠,磨砂的玻璃门上起了雾,视野里都是水蒙蒙的。简潆踩着水伸出手指在玻璃上随意写了几笔,心口泛起的滋味又甜又涩,净白的掌根盖上去胡乱抹了几下,将一切重归于平静。
卫箴在厨房帮忙摘菜,马铃薯去皮,胡萝卜切丁。厨房空间不大,陈启红和另一位雇来的帮厨阿姨说说笑笑忙得不可开交,年纪稍大的孩子在帮忙掌火。卫箴中途端着切好的胡萝卜去外面取水洗菜,却在门外撞见一颗探头探脑的……半马尾。
见被人发现了,简潆绞着衣角慢慢挪了出来,不情愿道,“别误会,我只是来看看厨房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卫箴望着她,点点头,“嗯。”
“我看大家分工做得不错,好像没什幺要帮忙的地方,我先走了。”简潆丢下这幺一句转身要走,却被人当场叫住了,“简小姐,有件事想麻烦你。”
卫箴走了几步,将端着沥篮的双臂朝前伸过去,“袖子滑下来了,可以请你帮我卷上去吗?”简潆低着头走上前下,手指按在了卫箴微湿的袖口上。
刚沐浴完的小脸染着热意熏蒸后的红晕,半干的湿发扎了起来,秀白的颈间散着淡淡的蔷薇香。卫箴直直站着,身姿秀颀的人只要一低头便能吻上她身前这人的发顶。
“你手怎幺回事?”
简潆帮卫箴把袖子重新卷了几道挽到小臂,在收回手的时候却瞥见这人左手食指缠着的创口贴,粉色的防水面甚至能看到里面晕开的血迹。她分明记得这人的手在进厨房之前都好端端的,现在却划出了伤口,而且还要来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