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知遇勉强偏过头,气恼地推着裴珩的肩膀,又碍着对方的伤没用力,“你怎么动不动……你疯了不成,你的伤!”
昨晚两人厮混时,他神智昏聩,没能顾及裴珩的伤,任由他胡天胡地作弄,不知是否伤得更重了。现在一看,缠着的白布已换了新的,应是换过药,怎还能由着他胡来。
裴珩却说了句无碍,便又不管不顾低头咬他。萧知遇顾忌着他肩头的伤,几度颤颤开口要说话,都被他提了手腕咬住,没了声响。
他昏沉时难免有几分后悔,自己上个月还担心裴珩,想来怕是多虑了——真不知裴珩是什么铁打的身躯,说是受了伤,昨日也奔波找了他一天,竟还有精力弄他。
甚至连政务也提前处理了,由赵诠统一送了奏折过来,白日里自有宫人前来请示。他在榻上人事不省,昼夜颠倒,也不知裴珩有没有抽空去批那些奏章。
裴珩就这般在延嘉宫留宿三日,萧知遇几乎没能下床,脚尖都没能沾地,尽被裴珩握在手里。
到最后萧知遇声音都没了,软软伏在榻上,裴珩将他揽在怀里,温热的肌肤紧贴着,心头烧了四年的火焰才稍稍平息。
此时外面天光亮起,裴珩察觉萧知遇眼睫颤动,初生的蝶翼一般,他蓦然心里一软,道:“渴么?”
萧知遇浑身酸重,没了起身的力气,裴珩便饮了一杯茶水,如前几日那般用嘴渡给他。萧知遇又给他占了便宜,气得推他,却也没法子,好一会儿才攒了些说话的力气,哑声道:“你莫非是要招个昏君的名声?”
这话说得软绵绵又怒冲冲,怨气颇深,裴珩嘴角不由露出笑意:“怎会,我寻得发妻,众臣恭贺还来不及。”
这“发妻”二字,何其亲密珍重,以裴珩的冷硬性子,是两人尚在情热之中,才说得出的私话。萧知遇听得心头震动,却还是偏开了视线,没有作声。
半晌,他轻声问道:“我何时能走?”
他知道再不说出口,裴珩更不可能放人了。
裴珩正抚着他乌黑的长发,闻言一顿,又想着萧知遇是不喜欢留在宫里,他低声道:“我知道你不喜宫中,然眼下宫中最是安全。”
他不希望四年前那场意外重演,不愿意有人又忽然将萧知遇劫走,放在身边才能叫他安心。先捱过这段时日,便就好办了。
萧知遇心里却是无所谓的。
他从前厌倦宫中,是因宫里拘束,不自在,后来又添了贵妃亡故的阴影,倍觉伤心。然而如今陆家平反,他在外四年,见过了广阔天地,心境变化,这些关于皇城的阴霾驱散了大半,再见到雕梁画栋也不觉恐惧。
他只是不肯留在裴珩身边,旧事重演。
裴珩爱他,他心里也知道,可那又如何?当初两人争执决裂时,裴珩难道不爱他?却还是走到了分道扬镳那一步。人总是执着于已失去的,然而重来一次,也未必圆满。他不想重蹈覆辙。
沉默许久,萧知遇撑着起身,穿了衣裳遮掩,轻声道:“陛下,我何时能离开?”
他又问了一次。
裴珩却因这句“陛下”心头猛地一跳。
萧知遇嫁与他之后,日常跟着府内唤他世子,他喜欢萧知遇这样叫他,声线温和动人,仿佛举案齐眉的少年夫妻,添了几分特殊的亲密意味。
有时床帏内被他逼得狠了,萧知遇会羞恼地直接唤他的名字裴珩,夹着嗔怒。然而后来听得少了,最后一次,是睿王府佛堂与他决裂。
如今他登上大宝,旁人唤他陛下,自是有恭敬畏惧之意,但他从未想过萧知遇也会这样唤他——仿佛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再无可能相交。
他猛然抬头盯着萧知遇,见其神色平静,眼睫低垂,仿佛还是平日床帏内的柔顺模样,从不拒绝。他心里却知道萧知遇是认真地在问他。
这张温软的皮囊下,是一颗冷却下去,便很难再捂热的心。
屋内的温存气息霎时散尽,裴珩没有说话,披衣起身,拂开帘幕去了外间,离开前冷冷道:“你身子弱,好生休养。”
心结
一整日裴珩都未再回来,兴许是被气走了,萧知遇在榻上躺到第二日,神智清明了些,便又想到裴珩的伤。
算来离登基已将近三月,当时遭到刺杀受的伤,怎会至今还能崩开。严重到这般地步,裴珩竟还能没事人一般与他亲近。
他原先狠下的心肠,这一刻又不安起来,望着窗户出神。
待到午后,宫人小心翼翼在门外请示,说是太后亲自来了,请殿下一叙。
萧知遇并不意外。裴珩接连几日未早朝,与他厮混在床帏内,白日宣淫,若传出去真是丢尽新帝的脸面,裴太后不过问才是稀奇。
他心里没什么波动,起身穿衣去前殿见裴太后。太后多年未见,面容并未老去多少,依稀是经历风霜的美貌,神色却不像从前那版冷淡严苛,双目一直瞧着进来的萧知遇。
两人目光一对上,竟是裴太后先移开视线,仿若有愧。
萧知遇不明所以,恭恭敬敬向她施礼问安,裴太后连声道:“不必,不必!”说着亲自起身要扶。
萧知遇不由一顿,他和裴太后之间一直关系紧张,且这是晚辈的礼数,居然劳得太后如此礼遇,他心里有些奇异。
太后还有腿疾,他怎能让太后起身,于是两边互相礼让搀扶,最后尴尬地坐在案几两侧。
一阵沉默之后,太后先开了口,他以为太后是来兴师问罪的,没料到竟是和缓的一句:“珩儿这几日为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