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慢悠悠跟在后面,走出门的前一刻一直在嗑着瓜子的老板娘才出声,“这人年纪轻轻还是少干些缺德事儿的好,不然指不定哪天报应就落在身上了呢。”
少年转头,脸上是懵懂的笑,“老板娘说这话,也不怕后院的那些冤魂气的从地底下爬出来。”
万安山是个藏匪的好地方,寻常人在里面绕上一天,也很难找着他们的安身之所。
这天是个好日子,许久没有开张了的万安山今日进了笔大帐。
银两用几口大箱子装着送进了寨子里,连带着一起抬进来的十几坛子酒水。
“看来十一还真的是做了大官发达了,刚才我去看了眼那些箱子,真真都是货真价实的银条啊!”说话的人正是之前的竹竿男。竹竿男叫做曹青青,没有来万安山之前还曾是个小官,惯会些溜须拍马的本事。
当年替上头的人背了黑锅,眼看着就要进大牢了,没有办法被逼着逃上了山。
左右都是给人当狗腿子,这项本事到哪里都有用处,几年的时间,跟在老大张武的后面,在山上也算混的风声水起。
曹青青说完,见张武也没反应。于是开口道,“大哥你这是怎么了,这今早跑的人也抓回来了,钱也到手了,怎的你还愁眉苦脸的?”
张武眯了眯眼,手覆上自己腰间的大刀上,慢慢的摩挲着。不是他不想答话,实在是他也说不清自己这是怎么了。刀尖舔血的日子过的多了,死在他刀下的人不计其数。就像身经百战的猎豹,总是对一些危险有着近乎本能的直觉。
这钱来的,似乎有些太容易了。反倒令人觉得心底发虚。
他转过脸,左脸可怖的刀疤就那样毫无遮掩的暴露了出来。而后粗声吩咐道,“把那人看好,先不要伤了他性命。”
曹青青不理解,“那小子的人杀了我们十多个兄弟,再说十一那边不也说的是要杀了那小子吗?”
“闭嘴!”张武明显很是烦躁,也不愿意和人多费口舌,“按我说的做就是了!”
冬日日短,夜也来的早。
既然是高兴,那自然是要庆祝一番的。
天刚刚擦黑,女人家们吃食也准备的差不多了。近百张长桌铺满,座无虚席,面前碗里斟满酒,齐齐举起。
“敬大哥!”
再齐刷刷一饮而尽!
排排悬着的红色灯笼照的,是一张张豪情万丈的脸。
被关在柴房里的李祁是被吵醒的,外面的喧闹声实在是不算小。
身体僵硬了许久,稍微一动弹,酸痛感就细细麻麻的涌了上来。脚被绑了起来,手也被绑在了身后,全身上下唯一自由一点的也就是脑袋。
他看了眼周围的情形,大约了解了自己现在是什么处境,然后一转头,脸就贴在了另外一张脸上。
那人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扫在了自己的脸上,有些痒。李祁下意识偏了一下头。
“你终于醒了!”声音很熟悉,李祁很快回忆起了对方就是自己在客栈里面碰见的那个少年。
李祁感觉自己脑子还不太清醒,想东西便也想的缓慢了些。
他为何也被抓,又为何和自己关在一处?
“你·····”
“你·····”
两人同时出声,又同时闭了嘴。
最终还是少年先开口,“我叫苏十一。”
苏十一说完停了一下,好像在等着什么,但看对方并没有自报家门的意思,于是便作罢,继续说道,“你知道这是何处吗?”
“是万安山。”
“你从前可曾听说过万安山?”
“他们是这一带有名的山匪。”
“你现在害怕吗?”
“你知道外面为何这般热闹吗?”
李祁看苏十一的穿着谈吐,只当他是个富家公子。少年像是小鹿一般生机勃勃,全然不见对此刻处境的忧心,带着些不谙世事的天真乐观,还有些······聒噪。
苏十一并不怎么在意李祁的回答,全程自顾自继续说道,“我刚刚听见他们好像因为你得了许多钱财,现在应该是在喝庆功酒呢。要真算起来,我现在这也算是被你连累的,你说是吧?”
“真如你所说我也没法子补偿你,若你实在觉得委屈也只能待我死了去我坟头踩上几脚解解气了。”李祁终于开口了,苏十一却觉得这回答十分好笑,以至于笑出了声,“那要是他们把你杀了后连坟头都不给立,直接曝尸荒野了呢?”
“那就要劳烦你替我立上一个,也方便你去解气。”
苏十一听完人的话彻底笑开了。
解放了双手的苏某人沉浸在自己莫名其妙的笑意中,没有注意到李祁看着自己抿的越来越直的嘴角,和空气中有些安静的气氛。
苏某人终于意识到问题所在。他清咳了一声,转了转双手,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邀功般看着李祁,“我刚才自己解开的,是不是很厉害,原本只是想和你开个玩笑···········”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自己一个人逃,二是帮我解开,我们俩一起逃。”李祁直接了断的打断了苏十一的话,好整以暇的坐在那里等着对方的选择。
李祁现在很难受。
不知道是被下了什么药,虽然人是醒过来了,但是身子依旧是酸软无力,提不上一点力气。
胃里是空的,五脏都乱糟糟绞在了一起,痛的离奇。身上的大氅早已不见了踪迹,外界的寒冷却没有减掉分毫。早上拖着半湿的衣物赶路的报应这时候也来的凶猛,喉间干涩,身子在冰火交缠中饱受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