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沈辞身上没有一处好过,觉得哪里都疼,哪里都不舒服,闷闷的应了一声,眼睛都睁不开。
赵屿皱着眉头望他,说不出话来。
沈辞没听着动静,便试着睁开眼睛,看到六殿下这副神色,心情好了不少,唇角轻轻一挑,“我不舒服,殿下也不管我。”
这样摆明了的撒娇,六殿下抵挡不住,小心将他拢在怀里,轻声道,“没有不管你,我去给你买好吃的了。”
沈辞心想买什么好吃的,林引没跟你说我好久都吃不下东西了,喝口水都难受,真是多此一举。
“林哥说你最近胃口不好,吃不下饭,也喝不,这样不成的。”赵屿一手搂着他,一手端了摆在一边的小瓷盘子,“先生,你看看,这白糖糕好不好。”
沈辞倦倦的扫过一眼,没有什么兴致,“挺好的,放着吧。”
“那时我被河水冲到了一段支流上,好不容易爬上岸,就遇到了刺客,我边打边退,一路逃命,不知不觉就离河道和平江越来越远。”赵屿忽然讲起自己的遭遇,沈辞连忙打起精神仔细听。
“追杀我的至少有三批不同人马,其中还有与朝廷有关的。我因此也不敢求助官府,只能装成叫花子四处躲藏,绕了个大圈子慢慢往平江城走。”
赵屿知道沈辞身上难受,没有什么精神,因此只简单概括着说,不让这爱操心的大将军多思多虑。
“那天走到某个镇子时,四天没吃东西了,实在是快要饿死了,在一家摊位前偷了一块糖糕。”赵屿低头笑着,“咬下第一口的时候,我觉得这是我这辈子吃到的最好吃的糖糕。”
沈辞望着赵屿,目光里满是心疼。他只顾着让人在河流沿岸去找,怎么忘了扩大范围各地搜索。让孩子受了这么大的苦……
“当时我心里想,将来一定要买这糖糕,给你吃。”六殿下声音很轻,落在沈辞心上,却是沉重异常。
那时候的殿下走到穷途末路,眼看着就要饿死了,吃到一口普通的白糖糕都能当成美味珍馐,然而这样的绝境之下,他心里想着的,还是他的先生。
“沈辞,我这一生,遇到的所有好东西,都想拿来给你。”赵屿声色郑重,“哪怕只是一块普通的白糖糕。”
沈辞望着他,说不清楚心里的感觉,但眼角已经又泛了红。
“我见不得你掉眼泪,看不得你难受,受不了你吃一点苦。我想让你心里永远都是甜的,想让你无所忧虑,心自由身也自由,想让你不受桎梏,万事胜意。”
六殿下声音略带哽咽,无比虔诚,“沈辞,天地广大可纳万物,可我心里,全都是你。”
城下骨-36
沈辞怔怔的望着六殿下。
就像六殿下没有想到沈辞会因为他出事而后怕的哭了整夜一样,沈辞也没有想到他在赵屿心里这般重要,到了逾越万事万物的境地。
他忍不住想,梦里的太子殿下呢,心里也把他摆在了这么重要的位置吗。如果是的话,他那时候的冷淡疏离,会让一心念着他的太子殿下多么无措,多么难过。
是不是他当时那一句“帝位交到他手上,大烨堪忧”刺激了太子,让太子发奋图强,急于展露锋芒给他看,乃至遭人嫉恨陷害,惹陛下疑心,最终落得那个下场。
若能跨越梦境现实,沈辞好想去问太子一句,心里是不是因为怪他,才选择毅然战死沙场。
梦到太子战死就结束了。沈辞都不知道梦境中的自己,是什么下场。
大抵是活不下去的,身上的伤不提,心里也是过不去的。
梦里也就罢了,而今是现实。
沈辞不敢去想,若有朝一日赵屿死在自己面前,他会如何。
大将军心内惶恐不安,回身抱住了赵屿,也顾不得牵动伤口疼的发抖,只顾着用力收紧手臂,久久不能平复。
赵屿也不打扰他,小心的护着,任由他抱。
这么过了好一阵子,将军松开手,半倚在殿下怀里,伸手去掰了一小块白糖糕,送到嘴里。
温热绵软的糕团入口即化,香甜的味道萦绕在唇齿间久久不散。
“先生,好吃吗?”赵屿低头问他。
大将军眼尾泛红,带出一抹艳丽。他细细品了糖糕的滋味,认真道,“一般,不如跟人私奔的王大娘做的。”
“就知道你忘不了王大娘。”赵屿嘴上赌气,可手上却又掰了一小块,喂给将军吃。
沈辞也不拒绝,被他喂着吃了小半块糕点,然后又喝了药。
有了糖糕垫肚子,药汁的苦涩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沈辞服了药,缓了一会儿,被赵屿搂在怀里按摩着胃腹,缓缓又睡过去。
这一回又做了梦,梦里却是他们在北川的回忆。
他托人进城给小徒弟买了新鲜的糕点,小徒弟舍不得吃,藏在屋子里,每天晚上跟他一起吃晚饭的时候都带一块过来,跟沈辞一人一半。若是遇到沈辞喜欢的点心种类,他就一口都不吃,都给沈辞留着。
六殿下这一点上不曾骗过沈辞。
他遇见的所有好东西,都想拿给沈辞。
哪怕只是一块糕点。
林引也不知道赵屿这是哪里找来的灵丹妙药,竟是能哄得他家将军开口吃糕点喝药。许卫见他好奇,有次跟着六殿下一起去买点心的时候,也偷偷给林引带了一块来。
“这很普通啊,还不如北川城王大娘做的好吃。”林引颇有些失望。
“怎么跟你主子说的一模一样。”许卫无奈,“多亏这一块糕点救了殿下的命,不然我家殿下就活活饿死了。那搞不好就是一尸两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