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长穗出现的太过突兀,在对上长穗的视线时,他先是一怔,随即低笑出声。
“你——”想要说什么,又止住。
暮绛雪抬起腕间布满古老暗纹的锁链,说出同初见时一模一样的示弱话术,“可以帮帮我吗?”
真是让她好找!!
长穗冷冷瞪着他,头发乱蓬蓬的,软白的脸颊上还抹着乌烟。
瞪着瞪着,她圆圆的眼瞳沁出水雾,鼻子也开始泛红发酸。
“帮你可以。”长穗不肯输掉气场,凶神恶煞地朝他走去,拎起他殷红的衣襟,提向自己,“可你该唤我什么?!”
“姐姐。”漆黑的眼瞳蛊惑人心,少年含着笑,唤出曾诱y惑长穗落入陷阱的称呼。
不等长穗发作,少年的身形开始抽长变化,逐渐变成她记忆中的模样。长穗愣了,感受到冰凉如绸缎般的墨发荡到腕间,消失的斩情扣又回来了。
男人俯身,又改口:“穗穗。”
一道道锁链震颤着开裂,从暮绛雪修长的身体滑落掉地,暮绛雪用手指缓缓触过她的额心,眼睫……唇角,他伸臂将长穗搂入怀中,死死抱住。
原来,他也没有她想象中那般平静。长穗感受到他剧烈的心跳声。
印在两人心口的情契发烫共鸣,长穗哽咽着回抱,听到他轻声在她耳边唤了声:“是吾妻。”
终结【下】
“……”
长穗将暮绛雪带出了蛮荒古境。
他是混沌时期就诞生的恶种,与开辟灵洲界的天道同出一脉,寿比天长不死不灭,自诞生起便为祸四方,古史中记载的蛮荒,是他掀起的杀戮战事,也是众神囚禁他的封印古境,若非被困囿其中,当今灵洲界的天道还指不定是谁。
“那你出去后,还打算更天换日做新的天道之主吗?”长穗打趣道。
暮绛雪掀睫望向她,话未明说,意味不明道:“我已经试过,败了。”
倒不是他能力不足,相反,他距离成功只差一步之遥,那时只要他想,顷刻便可重启新天地,可他不想。
有些东西在历经千难取舍、即将唾手可得时,才发现自己意不在此。有些事主动放弃一次,便知永远不会成功。还有一些退缩,看似是败,却是心满意足的永不后悔。
“吾意不在天地,只在一人。”那个人便是长穗。
虚空漩涡重现灵洲界,两人从蛮荒古境出来时,已经是三日之后的事。
又一场红雪临世,天地间铺洒的红瑰丽威慑,却不再是死沉沉的覆灭感。踩在红雪堆积的地面,长穗抬手接了一片红雪,有些无奈,“就不能收一收你那神通吗。”
每次都是红雪昭告,好似生怕旁人不知他要来了。
凉滑的乌发被风吹起,暮绛雪望着天空动了动手指,笑道:“这可和我没关系。”
他的现世有违天道,是天地在为灵洲界的生灵降下预警,有危险的东西降世了。
正如先前白猫让长穗做出的选择,选择遗忘,便是皆大欢喜。用对暮绛雪的永世抛弃,成就灵洲界的岁月静好,踩在三世孽缘崩塌后的皑皑白骨,捧起她遗爱后的至高无上……长穗偏偏悖逆了天道,无视高台荣耀,走上一条不被祝福的不归路。
既然她选择同暮绛雪在一起,那么天地就该将灵洲界被覆灭的屈辱刻入骨髓,永记害他们死过一次的罪魁祸首,也需要长穗承受逆天而为的代价。
……她想要同暮绛雪在一起,就要担起从神坛跌落的后果。
这场红雪,唤回了被天道刻意抹消的记忆,每一个看到红雪的修者,都想起了不久之前的覆灭,惊恐愤恨的情绪充斥在他们心头,注定让长穗和暮绛雪不会好过。
“是暮绛雪……他、他出现了……”
“拦住他们!”
不等两人踏入神剑宗的大门,乌泱泱一群人将他们团团包围,他们手持法器咬牙切齿,恨不能将暮绛雪杀之泄愤,偏偏覆灭的记忆已经刻入灵魂,愤怒的同时更有惧怕,亲眼见证了灵洲界的灭亡,没有人比他们更知暮绛雪的恐怖。
所以就算将两人包围,也没有人胆敢靠近对他们动手。众人只能将视线盯在长穗身上,大声斥问:“通仙子,你意欲何为!”
长穗是暮绛雪的师尊,孽徒犯错,她无论做对做错又为此付出了什么代价,都理应被问责。
“这孽障毁了我们一次,你为何还要将他带出来!”
“仙子你还在等什么,还不快把他抓起来,难道要眼睁睁看着灵洲界再次覆灭吗?!”
“是啊,你怎么还敢和他站在一起……”
“这有什么不敢的,你们难道都忘了吗,无论我们谁死,她长穗都死不了。”他们不敢对暮绛雪动手,便将矛头对准长穗,逼迫着她表态动手。
灵洲界覆灭时,长穗就曾经历过一次万人唾骂,并为赎罪屡次与暮绛雪开战,然而每一次都只有她一人独活。
暮绛雪斩杀所有人,唯独不杀她。久而久之,残活下来的人看她的眼神就变了,开始是每次大战都将她推到最前最危险之地,后来他们求着她,求她去暮绛雪面前,让她去求她那孽徒放他们一条生路。
在灵洲界覆灭期间,长穗见证了生死关头人性最狰狞的丑恶,也看到了圣暇之人宁死不屈也要血战到死,告诉她这不是她的错,更不要向暮绛雪低头。
如今,这群人混在一起,说什么的都有,长穗好似回到了灵洲界的最初覆灭,混沌无措,惶恐愧疚,这是她深埋在记忆深处,最不愿面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