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枝颤动,连带着插花的瓶子也晃起来,正在写字的杨婵看着这支经年不败的桃花,托腮神游:莫非这花中藏着什么精怪?要出来兴风作浪了?
她等啊等,肚子饿了也没见到什么精怪,反而一切都平静下来。
某一天,这枝花突然枯败了,杨婵将花埋了,收拾收拾去跟皇祖母请安,皇祖母不大热情,也看不出对她多喜爱,杨婵自觉滚蛋了。
后来学了功夫,她更待不住皇宫,倒霉老爹以为给她找个婚事就能拘住她了?做梦吧。
她女扮男装畅汗淋漓地打了一场擂台,拿了第一,奖品是一壶陈年烈酒,和一只不怎么会飞的八哥。
八哥张嘴就喊:“殿下!殿下!”
她差点把八哥脑袋拧下来灭口,好在没有人注意一只鸟的胡话。
肩上停着鸟,杨婵提着酒去买烧鸭,回私宅的路上看见一个昏迷不醒的男子,倒在她必经之路。
她停下来:“美人计?”
但是谁会害一个爹不疼死了娘要打架赚钱糊口的公主啊。
八哥飞过去,翅膀毛全掉在那男子的头上,扯着破锣嗓子喊:“殿下!殿下!救命!”
杨婵把男子救回去了,发觉他不是普通人,然后又连夜扛回了明月殿。
她此时只想干票大的给老爹添堵,万万没想到后来会爱上这个人,不,他甚至不是人。
而那只走失的八哥,养了没两个时辰的八哥,死在她捡到美男子再往前几步的那个小巷子里。
“魏熙”衣衫褴褛地蹲在一堆破烂里,他把脸洗得很干净,那张脸少说和魏临光有七分相似,拿来勾引人还是很有把握。
可惜现在他面无表情地咀嚼着一只鸟腿,嘴上沾着鸟毛。
“怎么办,怎么办,”他毫无感情地机械重复,透出一种焦虑来,“吃不到神女,她捡走了别人。”
“……”
“我不敢进去,皇宫里有鬼王,他就是来为神女挡灾的,死孔雀,防备我。”
“……”
“我不想被抓走,我不要再被关起来,地底下什么吃的都没有……”他站起来,往后退了一步,忽然化作一滩黑色泥浆,隐没在黑暗里。
大结局(上)
小枇杷忙忙碌碌,分裂地活着。
她化作各种飞鸟鱼虫、花草树木,跟在翎罗公主的身边,同时脑子里又清晰地充斥着另一半灵魂经历的事。
一时她是小枇杷,对晏珏和殿下啼笑皆非的相处无言以对;一时她是魏南枝,从程邺滚烫的怀抱里红着脸爬出来不许他再折腾。
程邺这个时候很不一样,没有后来那么白,也没有后来那么沉闷,他看过来的眼神总是含着欣喜,捧着她的脸落下的亲吻总是那么缠绵悱恻,他的怀抱总是密不透风,安全感满满。
他一声声唤她,于是她的心口也流淌起蜜糖,视线交接,指尖相触,每一次试探都是心动。
他还活着的时候,哪怕清贫,但跟他的妻子彼此相爱。
裂魂裂魂,彼时的南枝,就是后来的小枇杷。
在捡到重伤的杨婵那一天,裂开的魂魄重新回到同一个躯体,南枝还是选择救下了她。
因为得了痨病,反正治不好,在死之前她不想忍受在痛苦中和程邺生离的煎熬,于是毅然决然撞了树。
这一撞,没有干净利落地死,机缘巧合之下,与树融合成了小枇杷,去不了奈何桥,走不了轮回路,她先忘了一切。
就变成一棵树,她扎根在那里,度过了开灵后行为不受控制的混沌期,有意识之后看见的第一个人就是程邺。
他跪倒在家门口,看着她的方向。
枇杷树的枝叶欢欣鼓舞,她在欢迎他回来。
程邺昏过去的模样简直像是伤心至死了,小枇杷的虚影就从树里出来,她赤着脚跑过去推了推,程邺在昏迷中不停地流泪,他弓起身体,泪水就藏起来。
裂成两半的小枇杷坐在他旁边观察,一半在身体里嚎啕大哭;另一半无知无觉地用枝丫戳他的脸,脑袋发芽懵懵懂懂。
原来让程邺痛苦且漫长等待了那么久的亡妻就是她,她才是真正的负心树。
牵了那么多的姻缘,怎么就想不起来她欠着他的姻缘呢?
小枇杷的眼睛肿成一对蟠桃,她又裂成两半,一半留在树身修行,一半跟着杨婵,偶尔能见到傻乎乎讨要尸骨的程邺。
真好,虽然活得不怎么样,但终究是活着了,不要傻傻地在忘川等我,我这个时候都忘记啦,你等不到魏南枝的。
可惜程邺听不见,他胡子拉碴很潦草很狼狈地死在战场上,小枇杷已经把眼泪流干了,她努力安慰自己。
没事的,没事的,再过八百年我就又嫁给他啦,只要再过八百……世界上怎么会有记性这么差的小树精,过了八百年也想不起来前尘往事!
一定是扶桑境的老树进了谗言,他总是让她忘啊忘的,她怎么可能想得起来?
杨婵登基的那一天,小枇杷变成一只蝴蝶,她停在枝头,看凡人空巷,随着钟声回荡跪拜君王,深巷中一具青年的尸体无人察觉,汲取了许多力量的魔气已经把这具身体腐蚀得彻底不能用了。
太平盛世,它又开始感到饥饿,神女身边却还有一个鬼王。
“好饿……好饿……”哪里有人心生魔障?快快喂饱它吧。
它顺着阴影流动,远远看见一只蝴蝶在阳光之下飞舞,忍不住更加深恶痛绝:“等我吃掉神女……天下人间还有谁能奈我何……”
蝴蝶轻轻煽动翅膀,在光影交换的瞬间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