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些天里他却是例外,每到黄昏时分,太阳还未来得及落下,在稀薄的余晖中他便早早地就在楼里每一个角落燃起一盏盏灯。小楼灯火通明,恍如白炽。
朦朦的烛火亮起时,他感受着指腹上传来得炙热温度时,心底总不自觉得升起一份期待与憧憬。
花满楼坐在窗前等着一个人的到来,一个总是姗姗来迟的女人。
春夜的风微带一丝湿意,在静默的空气中,他对着孤灯抚摸着手下柔软的花瓣,轻嗅花香,渐渐地,花香之中叠入了一股令人心醉的幽香,丝丝缕缕地弥漫而来。
楼梯上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由下而上离他越来越近。
花满楼转头望着那个方向,微微一笑道:“你来了。”
方思阮缓缓走向他如往常一般依偎在他身旁,微笑道:“你今天的心情好像很好。”
花满楼的眸光望向了她的方向,他感受到了一种愉快。那是一种无可比拟的快乐,细想之下,就只有在他童年之时才产生过这种感觉。
他本想回答她,是因为她的到来,他才能那么的快乐,但细想之下,他根本没有立场说出这个话来,最后只是微笑着回她了两个字:“不错。”
这段时间认识以来,她好像更多的是把他当做了一种抚慰内心的工具。苦闷,又乍然在心中崩开,恨不相逢未嫁时,她偏偏已是别人的妻……
这个念头一出,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身体,远离了她一点。
方思阮自然是感受到了他突然的改变,冷着一张脸瞧着他,冷哼一声道:“你既然不想见我,为什么还要点起那么多灯。”
一个瞎子是不用点灯的。
花满楼眼睫微垂,有些沉默。
她待他一直有些忽冷忽热的,当然这里面也一些他的原因。每每他们之间刚要踏近一步,他就下意识地要缩回去一点。
方思阮又瞥了他一眼,负气道:“你既然不想见我,那我这就走了,以后也不会再来找你。”
花满楼马上就拉住她的手,阻止她,叹息了一声,徐徐道:“我只是担心外面会对你有一些不好的言论。”
方思阮怔怔地望着他,委屈道:“别人怎么看的我不管,我只在乎你怎么想。”
这下子,花满楼仿佛重新获得了勇气,不再犹豫了,握着她的手紧了紧。
他们俩只顾谈心,风一吹,窗边的烛火便都灭了,房内霎时间陷入了黑暗。月光似雾,朦朦胧胧的,方思阮伸手去摸他的脸,忽然道:“我想看着你的脸。”
她的话令他心底升起无限的柔情。花满楼起身,想要重新去点起蜡烛,下一秒却被她伸手拉住,他又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她重新挨偎到他身侧。
她轻声在他耳畔道:“用另一种方式看你的脸。”
方思阮很享受与他在一起的时光,和他在一起,时间也不再漫长难捱。
在她吻他的时候,她忽然问道:“你想知道我长得是什么样吗?”
花满楼深深地望向她,微笑道:“你就是你,就算我不知道你的模样,但只要你出现在我身旁,我就一定能认出你。”
她柔声道:“那你摸摸我吧。”
方思阮握住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脸上,闭上了眼眸。在此刻她和他一样都陷入了黑暗,黑暗之中触觉最为灵敏,她能感受到他的手在自己脸上慢慢滑过,从额头再到眼睛、鼻子、柔软的唇瓣……
花满楼心砰砰地跳着,用手去抚摸,烙印在心底,情不自禁地在心中勾勒出她的模样。
待摸到她的发鬓上,花满楼脸上的表情忽然有了细微的变化,唇边的微笑有一瞬间的暂停,小心地往她鬓间摸去。
一只梅花花纹的簪子斜斜插在她的鬓间。
正是他先前赠予她的绿梅簪。
今晚,她将它戴在了自己的头上。
花满楼的眼睛一亮,在这一刹那间,他已明白了她的用意,心念乍起,抿唇微笑,蓬蓬的绿意浮进了他的眼里,恰似一江春水,漾满了温柔。
他欲说些什么,却被她细白的手指抵在了他的唇瓣前,轻轻抚弄,方思阮柔声道:“你不能总是让我主动。”
花满楼捧着她的脸朝她的唇压去……
……
浮云卷霭,明月流光缓缓从窗牖间倾斜而入,方思阮躺在花满楼的大腿上,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中的一枚玉牌,晶莹无暇,玉质温润。
花满楼伸手触摸上她光滑雪腻的肩头,肌肤微凉,于是掀起被角为她小心盖上,紧接着顺着她的手臂一路抚了下去。他本欲牵起方思阮的手,却不料手里直接被她塞进了一块玉牌。
他细细摸着玉牌,一面刻着几十个人物,一面刻着长段的梵文,一面小小的玉牌之上竟可雕刻下如此之多的内容,足见雕刻者手艺之巧夺天工。
但花满楼有些疑惑,问道:“这是?”
方思阮回道:“这个玉牌是我在章瑾的尸体上翻到的,我想萧月白大概就是为了这枚玉牌才死的。”
花满楼从她的话中提取到了关键信息,微微拧眉道:“章瑾已经死了。”
“不错。”方思阮伸手抚上他的脸颊,盯着他温柔的眼睛道,“如果我说是我杀了他,你相信吗?”
花满楼握住了她的手,沉默了一瞬后只道:“只要你说的,我都会相信。”
方思阮凝望着他的面容,似在辨着真伪,最后却不甚在意地移开了眼,娓娓道:“那天章瑾突然闯入了我的卧房内,欲对我不轨,我就亲手杀了他。这块玉牌……你就帮我保管这块玉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