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得朝廷选官考核是有定期的,每年都是孟冬开选,可现在已是五月,上一年的早已结束,而今年的则应还远。况且,就算今年要提前,怎么又是只选在京官员,而非天下所有官吏?
这些已是十分反常的了,但露微更关心的是,谢探微所提之吏部,在赵维贞被贬官后,又是谁坐上了这个位置。而赵维贞既是得罪了楚王,那这位新任的尚书又会不会是楚王提拔之人?
果然,朝廷之事千头万绪,她越来越像是走在重重迷雾之中。
“阿月,你没听懂吧?我也觉得乱七八糟的,什么跟什么呀,在甘州时就没这么多规矩,杀敌立功就能领赏。”陆冬至见露微有些出神,只以为她是听懵了,便像是找到了同道中人一般。
“阿月,你在想什么?”谢探微也觉得露微神态不同,只是未必如陆冬至所说。
露微舒了口气,扬脸一笑,看向陆冬至,“定九流之品格,补万方之阙政,官人之道备焉。审名实之铨综,备戎仗之物数,以戒军令,而振国容焉——你说我听不听得懂呀?”
陆冬至彻底傻了,只觉得卫月念了一段咒语,而在场能懂的人,脸上早是一片惊叹,“阿月,你还读过选官之典吗?”
自然,露微念的就是国朝选官法典里的句子,那几册书常年是摆在赵维贞书案上的。她从前经常出入父亲的书房,看过很多书,对很多内容都能倒背如流。而她故意显露,也是心有打算。
“嗯,以前我有个邻居,他家藏书无数,也穷得只剩下书了,但谁想要借书,他却很大方,我闲来无事就去找他看书啊。”
谢探微本就猜定卫月是读过书的,否则不能有这般超群的见识,这下就更深信不疑了,目光里毫不掩饰地流露出赞赏之情。
“那!这就太好了!”陆冬至忽然像是还了魂似的,眼睛在谢探微和露微之间往返,极是兴奋,“谢探微,我的武考就靠你帮我练了!阿月,那我的文考就靠你帮我学了!”
武官的考核自是与文官不同,虽以武艺为重,也确实需要文武合考。但听陆冬至这样托付,露微真也替自己捏了把汗——都傻成这样了,究竟还能不能救得了啊?
“什么时候考试啊?”露微挤着眉头小声问谢探微。
谢探微很能领会露微的意思,暗提了口气,伸出一根手指,“一个月后。”
“一个月……”
【作者有话说】
陆冬至:不信这个配置考不上编!
谢探微:你又打不过我
露微:你也学不过我
陆冬至:挑一个好看的口袋吧,打算用真人作弊(-”-)
怀疑
◎露微心里忽然疼了一下,为谢探微。◎
“背啊,就这几句小娃娃都会了,你磨了一晚上了!”
“下一句是什么来着?”
“凡考课之法,有四善,四善!我提了几次了都?!”
“哦哦哦,嗯?哪四善来着?”
“你的脑子是不是水土不服自己又跑回甘州了?!”
自从陆冬至开始为考核做准备,每一天晚上,书房里都会上演这样一场鏖战。陆冬至便坐在书案当中,左边守着谢探微,右边站着露微,可纵使这般左右开弓,温书的效果也十分惨淡。
这幅情景也被晏令白看在眼里。只要他下职在家,晚间便会踱步至此。房里的三个人沉浸其中,没有一次发现他就站在窗外,但这天晚上,晏令白却主动走了进去。
三人见状都是一惊,也都连忙上前行礼。晏令白脸上淡笑着,目光一一看过,最后停在了露微身上:
“你读过不少书,都是自己学的吗?有无老师教导?”
这还是留下后头回和晏令白打照面,但露微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因为她的打算便是如此:既是真心想帮陆冬至,也是借机引起晏令白的注意。
“回将军,是我自学的,没有老师,所以我只是知道一些文章,谈不上多精通。”露微答得很大方,脸上亦含着微笑。
晏令白似是认可地点了点头,“哦,我还在想,若是有一位能教出你这样学生的老师,那定是当世鸿儒名家,便请他来教导冬至,连敏识也可以一道长进长进。”
这话音听着是夸奖,可露微却觉出了试探的意味,但毕竟晏令白是一个年资老成的人,有些考量也算正常。
“将军谬赞,但将军若有此心,何愁偌大的咸京寻不得一位名师?便是将军自己定也熟练军师卒戍之事,空闲之余亲自教导,岂不比外头的强上百倍?”露微把握着分寸,既没有刻意回避,也稍加辞色,向晏令白坦然表达了敬意。
果然,晏令白眼中起了一丝惊讶之意,但只一瞬,很快隐去,“我听敏识说,你的家人都去了远方,只独留你在咸京,有时饮食都顾不上,却还能勤于读书,实在是难得啊。”
刚拆解了晏令白的一个疑心,不料又来一个,而且这个疑心隐藏在关切之下,更不易察觉。
露微不禁感到困惑,这才是入府的初见,她还没机会出错呢,怎么就惹出怀疑了?晏令白到底能怀疑她什么呢?
“读书明理,可以知天下之广阔,山川之壮美,也能见世道之气象,古今之浮沉,我只是喜欢读书而已。我虽卑陋,但也以为,书是不会看人贵贱的,把人分作三六九等的只是人心罢了。所以颜回哪怕陋巷箪瓢,人不堪其忧,他却是不改其乐。”
露微既看不透晏令白的心思,便只能从“读书”上解读一番。而晏令白的层层试探,也难免激起了露微的自尊之心,于是说话的口气也略带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