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朕还以为太子不想治国,想当将军呢,原来只是要剑啊。沈将军,肯割爱吗?”
沈辞暗骂自己不争气,解了佩剑递上,淡声道,“承蒙殿下厚爱,是臣的荣幸。”
太子殿下缓步走近,双手接过佩剑。他在沈辞面前,压低了声音,认认真真,“先生,我接了你的剑,就也顺便一起替你接了这山河吧。”
沈辞那时候不太懂他的意思,后来想想,太子殿下大约是抱着替他护卫江山,让他卸甲归田的心思。
可你为什么要谋反呢。
沈辞自始至终都想不明白。梦里的太子殿下在深夜里向他承认,的确谋反,一点不冤。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啊,你都已经是太子了,有什么等不了的,就差这几年吗!
梦里的沈辞没有得到答案。
现在,大将军觉得自己就要死了,思前想后的,只有这件事最困扰他。
可是没有答案了,死人大约不会做梦吧。
“沈辞!”
又是这么一声,凄厉无措,撕心裂肺。
沈辞清醒了些,知道眼下叫他的是赵屿,不是梦里那位太子殿下。
说起来,其实对赵屿有些不公平。
沈辞在梦里为太子心动,醒来捡到了赵屿,就将他当成了梦里的人,诸多遗憾都要用他来填补。
他把赵屿当成了太子的替身,将禁忌的倾慕延续下去。
对不住啊,阿遥。
沈辞咬着牙,心想着不行啊,不能这么死啊。
大将军从骨子里榨出些力气,艰难的向前方爬去,在雪地里留下一道血痕。
赵屿撕心裂肺的喊了好几声,像是要把满腔痛苦都发来,他撑着地急促的呼吸,抓起一把雪塞进嘴里,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抬起头,茫然的望向夜幕下的前方。风雪一刻不停,遮挡着行迹,眼前白茫茫一片,他找不到先生的方向。
而下一刻,他看到雪地里有什么在动,缓慢的贴着地面,一点点往前挪动。
赵屿屏住呼吸,向那个方向奔去。离得近了就看到,那是一个人,身上盖满积雪,在雪地里艰难爬行,地上拖出血痕,很快被风雪遮挡。
赵屿扑倒在他身边,伸出发抖的手,将他抱起来楼在怀里,声色喑哑哽咽的唤一声,“先生?”
沈辞濒临力竭,勉强抬起眼皮看他,见是赵屿,他略有惊愕,可却没了表达惊讶的力气,他只剩下最后一丝精神,竭力抬手,用冻得发紫的手搭上赵屿的背,尽力轻飘飘的拍抚一下,气若游丝的念一声,“殿下,节哀。”
大将军除夕星夜兼程,伤重难行却爬也要往南边爬。
他拼尽了力气,耗尽了心神,似乎仅仅是为了亲口与痛失爱妻的殿下说一声,节哀。
太子殿下抱住浑身冷硬晕倒在怀里的人,终于压制不住,雪地里放声大哭。
他终于明白,那时沈辞在平江城里,为何生生流了一夜的泪。
沈辞再醒来时,身在一处废弃的庙宇。他躺在堆起的杂草上,身前就是火堆,身上裹着那件银狐裘,可还是觉得冷,冷的要命,脏腑都冰的疼。
赵屿从外头进来,抱着柴禾,抖落满身风雪,见他醒了,便将木柴仍在地上,大步奔过来,跪在他身边,“先生,醒了?”
沈辞不知道自己晕了多久,但看赵屿这副受惊过度的神色,想必时间不短,他想说话,可也说不出来,觉得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只剩一副空架子。
“喝点热水。”赵屿小心的拥着他,给他喂热水。
“这是,哪来的碗啊。”沈辞喝了小半碗,似乎活过来一点,虚弱的问。
“我回那客栈取来的。风雪太大,你受不住,所以没带你回去。”赵屿放下碗,张开双臂将沈辞抱紧,低声问他,“还很冷吗?”
“不冷。”沈辞被他拥着,心里暖和了,身上也就不那么难熬。他看着裹在自己身上的狐裘,“这是给你的贺礼,怎么总是给我穿呢。”
“给你,都给你。”赵屿将脸贴上怀里人头顶,声音沉闷,“命都能给你,别说一件狐裘了。”
沈辞心里一颤。想着可怜的殿下啊,刚死了发妻,又被我这么一吓唬,心里难受死了吧。
可是殿下怎么在这啊,他到底是晕了几天,怎么殿下都从京都跑来了?
“怎么来这里了,阿林让你来的?”
“没有,我前几日就上路了,算着能在除夕夜赶到,”赵屿叹一口气,“想陪你过年。”
沈辞一愣,随即心酸,是啊殿下痛失爱妻,没了亲人,可不就想着要回北川过年了吗。
“殿下……”沈辞心疼的不行,侧过头看他,“殿下别太难过,人死不能复生,太子妃在天有灵,也不希望殿下过于难过,伤了身子。”
赵屿听他这么说,肠子简直都要悔青了。他与柳菱联合,演一场大戏,先是作出一见钟情的样子,再大张旗鼓娶进门,然后设计一场意外让柳菱身故。这样一来,最近几年都不会有人敢逼太子纳妃娶妻,赵屿就不会背弃他心爱的先生。而柳菱也可以脱身,去和她的郑二公子天地逍遥。郑家感念太子殿下这份恩情,亦将成为太子再江湖的最大助力。
三全其美的好事,可偏偏,赵屿再一次错误估算了他的先生心里对他有多珍重。
“听说殿下病了,是什么病症,好了吗,这么长途跋涉,撑得住吗?”沈辞皱着眉头,自己都要冻死痛死了,还是挂念着他,要去拉他手腕,诊断脉搏。
赵屿想让他放心,就配合着伸出手来,让他好好诊脉。“没有生病,就是想来看你,便对外称病,这样就没人发现我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