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金生不动,看着她。
“怎么了?”苏棠不解。
“小卓呢?”
“他回去了,这又不是他家,他也得睡觉啊。”苏棠似乎明白他的意思了。
又说:“方卓只是你的徒弟,不是你儿子,你只有一个闺女,就是我,你想要什么,就跟我说,我给你弄。”
“你?”苏金生哼了一声,“就你啊?”
“你连我吃药都记不住!我能指望你?”他又开始咳嗽,浓痰卡在嗓子里,上不去下不来,呼噜着,呼吸不顺畅。
“我是怎么养你的?你小时候,我从来没让你受过一点苦……”
“你生病了,你妈不在家……咳咳……咳咳咳……是我,是我背着你,半夜往医院跑,我自己摔了,我都没让你摔着一点儿……咳咳咳咳!”
“从小我把你养的多好……我在工地背水泥沙子,我自己吃馒头喝凉水,我连咸菜都舍不得买……我没让你们受过一点儿罪!你呢?你连你爹什么时候喝药都记不住!”
苏金生一开始是骂,骂着骂着,又变成了哭。
他老了,腿又残了,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
坐在那儿,动也动不了,只能狠狠砸断掉的腿,只能摔桌上仅有的几个杯子。
他想发疯,可是发疯对他来说,都很奢侈。
苏棠站在那儿,她身上一阵一阵的发冷。
她甚至不敢多看一眼发疯的父亲。
那些话,每一个字,都像刀子一样割她。
苏金生说的,都是事实,他的确是个合格的父亲,能力范围内,他做到了最好。
但他什么也没得到,他深爱的妻子跟有钱人跑了,他悉心养大的闺女,连他生了什么样的病,要吃什么样的药都记不清。
“你滚,你给我滚!我不需要你,你把方卓给我叫来……他也是无父无母的人,我让他给我当儿子,也比你个白眼狼强!”
苏棠知道他在气头上,也知道这时候无论劝什么都没用。
“行,我叫他来。”
她打了电话,结果电话刚挂断,方卓就敲门了。
方卓看着她,想说的话又憋回去,只是憨笑,说:“我怕师父再有事你一个人弄不了,我就,就没回去,直接睡车上了……”
现在天多冷?
外头零下十来度。
睡在拉货车上,以他节省的性格,肯定就盖件棉袄糊弄拉倒。
苏棠看他脸都冻的发青,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侧身让他进来,说:“你晚上睡客厅吧,我给你铺床。”
又说:“有烧好的水,你去洗个热水澡。”
方卓忙不迭答应。
他俩一起,把苏金生安顿好。
苏金生不闹了,方卓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喝药,洗漱,睡觉。
“床都铺好了,桌子上是我给你热的粥,你喝点暖和暖和再睡。”
“你要走?”方卓看见她拿钥匙要出门,急的站起来,拦住她,“你要去哪儿!”
“我去公司,老板让我去加班,有文件要改。”苏棠随口编个理由,“你别出来,我叫车了,马上就到。”
她说的这些,方卓都不太懂。
他自己是卖力气挣饭吃的,搞不清楚那些大楼里的这领那领为啥天天要加班。
“那行。”方卓抓抓头发,叮嘱她,“那你到公司给我发个消息,我好放心。”
苏棠点头。
她走在大街上。
凌晨两点的大街,寒冬凛凛,北风吹着她,将她吹的东摇西晃。
她还是坚持走到公司,在附近找了家快捷酒店,办理入住。
房间在九楼,她走到自己的房间,低头刷卡。
走廊尽头,一个男人回头看她。
他旁边的女人不乐意,娇滴滴的在他耳边吹气,“江少,你别告诉我,是碰上旧情人了?”
江阔笑笑,“哪能啊,我就你一个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