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踩着这些群臣跪拜之礼的声音走进来的是后宫的嫔妃们,当朝在妃位的有两人,即德妃与淑妃娘娘。
“前面那位是德妃娘娘,论这敦厚谦恭,德妃娘娘不亏于这“德”字。”底下又有人忍不住悄悄感慨起来。
“只可惜这位娘娘不得宠呐……”
“以往皇上独宠皇后娘娘,不惜一切将娘娘立为皇后。只可惜这男人的宠爱,向来容易见异思迁。瞧见这淑妃娘娘年轻貌美,如今可是独占着恩宠了。”
“她是八王爷的青梅竹马,背后有八王爷这座靠山,太子被立为了太子,谁做太后可不一定呢。”
“那都是谣传。太子已经过继给皇后娘娘了。如今就是皇后娘娘的长子。何况军权在兵部,如今就算是皇上动兵也需要经过皇后娘娘的同意。这朝政如今是娘娘担了一半。皇上也默认了。那淑妃如何敢?”
“王爷节气清高,若是扶持太子将淑妃娘娘立为太后,岂不是坐实了那些个风言风语。淑妃娘娘如今只想明哲保身,八王爷也一心为大宋社稷,且怎可能为了一个女人坏了规矩呢?”
席下小心翼翼的议论声此起彼伏着,看去殿中穿着着华贵礼服,头戴珠玉琳琅的女人们那空冷肃穆的表情,蛮儿只觉得身体袭过了一阵透心的寒气。
“她们看上去都心事重重…”蛮儿也忍不住和身旁的音儿发表起了自己的感想
“那是当然,这宫里的女人,有哪个是真正开心的。”音儿轻轻叹了口气,对于自己卑微的身份,却是在这些事情上找到了些许优越感。
那年轻的女孩儿们不懂这“不开心”到底源自何处,只是觉得这身份尊贵的人,一举一动都暴露在众人的评头论足中,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
在这莫名的忧思和感慨中,殿中的宴会渐渐进入了高潮。
狄常德应付着同僚们你来我往的敬酒,而圆晴则与隔壁落座的礼部侍郎的夫人谈笑风声着。
“希安乃是尚书大人亲自举荐,希安能有今日,还要承蒙尚书大人和夫人的关照。”圆晴身边的女人微微行礼感叹道,她对这对人品高洁的夫妇甚是尊敬。
“陈夫人何言谢。”圆晴笑着回复道
“希安才学兼备,只可惜奴家夫君能力微薄、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随着他在这礼部谋个闲职。我们倒是十分惭愧。”
“夫人何出此言。众所周知如今科举入仕就算进士及第,朝堂中没有举荐之人何来坐得实权之职。如今能入仕,入六部,施展抱负。已是希安毕生所愿。”年轻的陈夫人微微激动道。
“夫人所言甚是。狄大人高洁清廉,希安甚是敬仰,此生必不忘尚书大人的举荐之恩,为国为民,尽心竭力。”
年轻人听见这身后女人们的对话后紧忙接上话对一旁的狄常德恭敬一礼道。而他这番话也让狄常德从宴会的束缚感中脱离而出,脱窍的身体仿佛注入了灵魂一般,顿时舒展了许多。
“你乃是有识之士,与那些人不同。”狄常德笑了笑道,话中带着几分隐忍。
“切莫、辜负了自己的初心…”他一边道一边向这位上月初自己一手提拔的新同僚举起了酒杯。周希安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回以了豪爽的微笑和回敬。
悠扬的古琴声空扬而去,琵琶欢快有力的音律如珠玉落盘般随之而起,殿中袅娜而进数名舞伎,美人们穿着着挂满珠片和刺绣的轻薄霓衫,开始翩翩起舞起来。
“明珠,妙元的病可有好些?”殿中央那个头戴凤冠,肃穆威严的女人终于打破了沉默,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向一旁侧座的嫔妃们看了过去。
“回皇后娘娘,这几日朝夕冷热易变,甚不规律,这孩子染了风寒,也总是反反复复,时好时坏。今日皇上过寿,也不得不抱病在床…”回话的女人身着檀色花鸟暗纹罗衫,竹青色长裙,手腕各带着一对银制的雕花镯子。这一身装扮十分的素雅干净,端庄沉稳。
“太医可有瞧过?”
“来了几回,也开了方子。虽按时服了汤药。却总不见好。”
皇后听见德妃如是说,微微叹了口气,看去了身边的那个男人。
“今日皇上四十寿辰,也是妙元公主及笈之礼,这本是喜上加喜的事情,况且公主的亲事…本是今日…”
“朕这几日看过妙元,她精神尚好,应无大碍。”殿中的男人看了看这两位各怀心事的女人,周全地安抚道。
“朕选的驸马,那孩子颇有微词,怕是今日并不想见朕。”男人无奈地笑了起来,目光停留在了德妃那恭顺的身影之上。他想起了自己与这个女人所出、最爱的这个小女儿。她自幼被宠惯,骄纵的性子与眼前的这个女人仿佛一天一地。自己也曾经也十分希望她有恭谦温柔的性格,只是随着公主的成长,这孩子越发聪颖,性子也颇有主见,与其期待她变成自己心中理想的女孩家模样,如今男人倒觉得这“与众不同”很有趣,即便皇后颇有微词,自己也不愿多加干涉。
德妃听见皇上又谈及此事,脸色刷地一片苍白。因为这门亲事,自己也敢怒不敢言,女儿性格直率娇蛮,多次顶撞皇上。且不说这孩子的病是真是假,如此任性,也似乎难以原谅。
“哎,也罢。”男人看着女人隐忍不发,很是无奈。
“她若不愿意,朕不勉强。”此刻在他的心里,这孩子的安康成为了第一位,他似乎有些责怪自己,若非是自己当初的安排才让她如此忧思难安……
“皇上…”对于这位九五至尊出尔反尔之言,皇后微微诧异道。
“王密使是朝中重臣,于大宋有功,王家长子聪颖过人,前途无量,又与妙元年纪相仿,乃是再合适不过的驸马人选。她若不满,怕是这朝中上下,再挑不出第二个了……”
“朕知道。钦若是朕的爱臣,那孩子也的确聪慧过人,谦谦有礼,无可挑剔。只是如今妙元抱恙在身,她也年纪尚小,需要些时日。此事暂且放一放也罢。”
“只是婚姻大事…怎能由得那孩子自己做主。”皇后那隐忍着的威严写在了脸上。
“此事以后再议。”真宗打断了皇后的不满之言,目光是又游离去了殿中那优美的舞蹈上,对于这个女人的严谨认真和如旧臣一般的劝诫,男人甚是感觉到压抑和无趣,他想起自己年轻时的那些往事,突然发现人在人生不同的阶段里,性情竟然是大不相同的。初见的美好转瞬即逝,而永恒不变的东西虚如飘渺。
德妃一边承受着皇后的威压,一边又要顾及皇上的心情,这宴会的每一分钟都仿佛坐如针毡,根本没有任何心情去观赏这舞蹈和品尝这美味佳肴。
“娘娘,您有些累了,紫英扶您回宝慧殿休息吧。”德妃身边的侍女看见那端庄的女人脸色苍白,心事重重,不由得担心起来。
对于侍女的关心,女人并未说话,她只是漠然呆滞地看着殿中的舞蹈,陷入了深深地绝望中。她想起自己入宫已过去了二十多个年头了,她本是太史令之女,父亲学识渊博,无论是自家府中,还是父亲执事的崇文院,自己所处之处无不是书盈四壁,无论是历史古籍,或者当朝传记,天文,医术,自己都略懂一二。而那一册册的书则自己孤独童年的精神食粮。想到这里,她不禁眼眶有点湿润,因为与此同时,她也回想起来,那满地书架,到处落满尘埃的房间,也是与那个人第一次相遇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