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头看向屋里:“里正说得也是,今晚先留下吧。”
谢望显然心情欠佳,面无表情地眨了下眼。
李明夷倒是很配合地点头。
他对山妖一论没有兴趣,但始终记挂着那少年的伤势。虽然出血已经暂时止住,伤口也不算大,可伤在结构复杂的小臂,若不能好好愈合,最后仍可能面临截肢的风险。
留下来,兴许还能再遇到他。
既然二人都没有异议,谢照就替他们谢过了里正。
在住下之前,三人回去太婆那里,准备替她把尸体下葬。
“阿婆,我们一定会把事情查清楚,给你一个交代。”谢照劝慰道,“里正已经知道了你们家的事,以后会常来看你。逝者已逝,让他入土为安吧。”
就在阿婆仍有些犹豫的时候,面前的另一个年轻人却不言不语地把身上的钱袋子解下,直接递给了她。
是个看起来不怎么值钱的麻布袋子,但缝得细致用心。阿婆不太明白他的意思,看看对方不假玩笑的脸,不解地伸出手接过。
里面装了一些饱满的胡饼,胡饼下面压着许多铜板。
“我没有三两银子,只有这些。”李明夷收回手,诚恳地补充了一句,“这些胡饼很好吃。”
卢阿婆生怕他吃喝有亏,每块饼子都都塞着满满的牛羊肉,这是他来到这个时代吃过的最好的食物。还有这几个月攒的几百文钱,是他所有不多的财产里唯一能送给这阿婆的。
“可,可你们不是说要下葬吗?”阿婆攥着布袋的口,有些不敢相信地看了看四处漏风的房子,实在不知道有什么可以等价交换的。
“嗯。”李明夷点点头,以认真的口吻道,“但你需要吃东西,人只有吃东西,才能活下去。”
谢望说的没错,有了钱,活着的人可以生活得更好一些。
比起复杂的医学,这个道理简单多了。
阿婆懵然地看着他,许久,才像是听清了这句话,抱着那袋塞得紧紧实实的胡饼慢慢跪坐下来。
她用手摸了摸已经冰冷的尸体,轻声道:“老头子,等过几年老婆子就去找你,你先在地下就安安心心睡吧。”
谢望良久地不语。
谢照拍拍他的肩,也从钱袋子里拿出一锭银子,放在阿婆的身后。
这是最后一具没下葬的尸体,竖好坟冢后,三人便回头往村里走,准备在里正家歇一晚上。
“喂,你们看。”沉默的脚步声中,谢照忽然开口。
两人随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之前路过时还冷冷清清的村口,现在围了一圈人,似乎正在看什么热闹。
是为了缓和凝重的气氛,谢照提议:“走,咱们也去前头看看。”
“大家伙看好了,这病邪已经被我困在这符纸中。”
站在人群中间的,是个衣衫褴褛的道士,身后还竖了一把幌子,上头打了个方方正正的大补丁,补丁上笔画端正写着“无上天尊”四字。
而他手里,则拿着一张黄色的纸,纸上空空如也。
“噗!”
一口水从他鼓胀的腮帮子里喷出来,将那张纸打湿。
纸上立刻显出一只红色厉鬼的形状。
一圈村民都屏住了呼吸,目光紧张地落在那纸上。有个孩子想凑近了看看,马上被大人拉开了。
“小心鬼上身!”
谢照拿腰刀拨开人群,往前走了一步。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道士身上,谁也没在意何时来了三个不速之客。
“莫怕,莫怕!看本仙做法,除了这邪崇!”道士长吟一声,拿一把桃木剑把显出鬼影的黄纸钉在树上,从腰上取出个葫芦,一边在嘴里念着急急如律令,一边将葫芦里的水泼了过去。
围观的一双双眼睛登时瞪得老大。
“鬼没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那纸上的鬼影果然慢慢散去,只留下一张黄纸在夜风中飘荡。
道士收了桃木剑,长吁一口气:“邪崇已除,大家尽管放心,日后不再有瘟疫了。”
人群中顿时发出一阵欣慰的声音。
“你是……”李明夷刚想开口,便马上被一只手拉住。
他有些不解地回头。
“别急。”谢照向前递了个眼色,“看看他想干什么。”
果然,立刻便有人递上铜板:“半仙,能不能劳您去我家做做法?”
道士盯着那堆铜板,用力眨了眨眼,却没有接下,而是忍痛把目光转开:“做法需天知地应请神明,不可一而再再而三。本道这次做法也只为祛除青莲村病邪,而今邪气已去,本道也耗尽半身功力。”
他掐指一算:“重新凝神聚气,恐怕要半年了。”
说罢,他持正木剑,满眼高风亮节。
一周村民纷纷露出敬佩的眼神。
李明夷的目光却停在那张被剑剖开的黄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