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谁?
她看起来很不体面,就像一个疯子。
沈念有些被吓到,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脸上的表情混杂着困惑和厌恶,颤颤地将手横在胸前,试着挡住对方向他冲来的脚步。
“沈念……念念,”
她几乎就要触碰到他,若不是他及时地退了一步,随后那女子便被身边的弟子拦下,
“念念,是姐姐啊,你看看姐姐,告诉我你没事好不好。我就知道,就知道你不会有事的。”
“从小就这样,老是喜欢让我担心……”
她说的话有一大半沈念都没有听清,只觉得那女子尖锐的指甲几乎要碰到自己的皮肤,忍不住苍白着一张脸往身边的弟子背后缩。
“别让她靠近我——”
他的这个动作似乎给了对方重重一击。
那女子颤抖着,她浑身都在发抖,像是刚刚从冰水中捞出来。她抬起眸子,眸中似乎有恳求之意,那是最凄切的痛意。沈念躲在后面,他看不到带他来的弟子也面露不忍之色。
“方才有人同你说了你弟弟的事情,”
青城派的弟子垂下头将几乎没有力气的女子拉起,语气中并无遇到麻烦的抱怨之意,而是充满诚恳的同情,
“只是你还不信,对么——他,这个人不是你的弟弟,他占用了你弟弟的身体。”
“那,那我的念念呢?”
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摇头。
言外之意,任谁都能想到,却又不忍心直接对女子言明。
沈柔几乎失掉了全身的力气,只是定定地看着躲在弟子背后的沈念。沈念被她的视线看得头皮发麻,想要转身逃走却做不到。
他总算听明白了,这位是他占用的身体原主的姐姐。
这、这种时候那些穿越小说的主角都是怎么做的?沈念犹豫着,纠结着自己应不应该喊出一声姐姐。
按理来说,小说里的穿越者都没怎么被这个问题困扰过,他们都顺理成章地继承了原主的家人,也获得了这些家人的爱。
但眼前的情况很不一样。
沈柔绝望地看着眼前的人,她的眼神一寸寸地映照着对方柔软的头发,对方的鼻子,嘴唇,还有他的眼睛。可眼睛是最不像的,其他的一切都和她的念念一样,但——
她的弟弟不会用这种眼神看着她。
那不是她的沈念,这个念头犹如一道闪电劈开她内心的暴雨,那是一个鸠占鹊巢的怪物。
可是,她还是有一点茫然,那她的沈念去哪里了呢?
小时候,她的弟弟喜欢同她捉迷藏,少年身形小,藏在哪里都不好找,她找不到他,又到了吃饭的时候,就有点无奈地喊他的小名。沈念总是会故意露出什么破绽,比如悄悄从柴火堆后面露出一只脚,或者稍微踮脚尖,好让沈柔隔着矮墙认出他的头发,顺理成章地让她找到他。
他那么听话,那么乖,可现在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就算在眼前也找不到了。
沈柔被匆匆赶到的其他弟子带到了边上的侧殿休息,沈念怔怔地在原地,到头来一声姐姐却没喊出来,似乎潜意识里有什么东西在抗拒他呼唤眼前的女子。
他猛地低下头,手心脚心都冰凉地发慌。身边弟子眼中如今充满了压抑不住厌恶之色,看着他,命令他快走。此情此景,令他不由得也有点自惭形秽。
但是,但他此前怎么可能会想到……
他徒劳地拽来一些遮羞布试图安慰自己,这都是系统的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他只不过是出于任务需要用别人的身体罢了。
但沈念忍不住想到,在他寄宿于青城派这个沈念的身体之前,他攻略人皇时借用过一个富商家的小公子的身躯,攻略妖皇时也借用了旁人的身体,他甚至连对方的身份也没有费心了解。
他们是不是也都有在乎他们的人?
“进去。”
身边弟子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对方指着眼前的殿门,殿门半开,沈念看不清里面有什么,但他此刻也没有别的选择。
他慢慢地向前走去。
在踏入殿中的那一刻,背后的大门便重重地关上,随即,地上从他踏足的区域开始逸散出莹白色的光,沈念惊悸不已,却忽然意识到自己怎么也使不上力气。
他对这具躯体的操控权在一点一点流失。
而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直到他感到一种强制而不容违抗的力量试图将他彻底驱逐出这具身体,才忽然预见到自己的意识体不再有身体寄居的事实,感到极度的恐慌。
沈念的躯体里就像是点着火,又像是混杂着尖锐的玻璃渣,要他再也待不下去。
被排斥出去是一种必然。
顾识殊并非不在殿中,他和傅停雪布置好了阵法,此时站在高处,看着一股不纯粹的灵体从躺在地上的少年身上逸散而出,便取出提前准备好的法器。
离体之魂若不迅速找到去处,便会消散。
那是一枚镂空的小球,沈念的灵识无处可去,眼看着就要湮没,自然毫不犹豫地冲往这殿中唯一的去处试图栖身。但他甫一进入法器,就觉得不对。
顾识殊盖上了盖子,于他便有千钧之重劈头压下。
沈念的灵识被束缚住,再也出不来。
他的灵魂此时终于意识到此地不是好去处,若是能发出声音,此刻已经惊恐地尖叫起来。这里头狭窄逼仄,神魂几乎没有任何挣扎的余地,被生硬的棱角硌得疼痛。
于此同时,他开始感到严酷的高温,能够融化赤铁的温度逐渐逼近他,开始灼烧他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