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旧妖皇死去,妖族的争权夺利也绝对没有那么快了断,至少不影响两个人此时慢悠悠地在妖界散步,那还有段时间。
顾识殊走的并不快,傅停雪也是,他们都下意识地保持着和彼此一致的步调,这样就不至于彼此错位,但坏处是……
有点把握不好与对方的距离。
若是方才有目的地赶来妖界也就算了。顾识殊难得对于自己说出口的话有些懊悔,如今心里知道此时的行走“漫无目的”,心思却开始活泛起来。
照理来说,两个人并排散步,关系常常是很亲密的。
所以可以靠的很近,彼此牵住对方的手。
而他和傅停雪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对方修长白皙如玉的手指似乎微微一伸手便能够到,却并不会真正触碰,反而,两个人都在很小心地保持距离。
生怕无意的相触打破如今一触即碎的氛围。
但那是什么气氛呢?顾识殊甚至说不明白。
从方才的交谈开始,他和傅停雪并肩走在妖界的街道上,分明是数百年前做过无数遍的事情,照理来说也很平常。
但他却忽然像是回到了一切还未发生时的心境,流淌着的空气也低沉而暧·昧,看身边的人时总是偷偷地瞄上一眼,仿佛是在做些什么亏心事。
两个人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可气氛却融洽到根本容不得任何多余的声音。
直到他和傅停雪的目光在一次余光中的窥视之中交会。
顾识殊忍不住笑了,他有点心痒,似乎有什么情绪在经久的铺垫后终于达到了一定的浓度,开始酝酿出萌发的痕迹:
“仙尊是不是在偷偷看我?”
顾识殊一向是打破这份顾忌的人,他也有心试探。
他捉住了傅停雪稍纵即逝的目光,堵上了他掩饰的机会,对方只得被迫面对自己被发现的事实,不被容许逃开视线。
傅停雪的眼中有瞬息的窘迫,就像是做了什么错事被当场抓获。仙尊很少体会这样的情绪,少有的几次都是顾识殊给他的。
但是……他想,明明顾识殊也在看他。
所以才会被发现。
银发的仙人转过头看他,两人柔软的视线彻底不被顾忌地相互交汇,仙人抿了抿唇,顾识殊觉得他就连眼神也是湿漉漉的,冰霜乍融,就是这样一双眼睛。
他大概真的许多年没有像现在这样走过一段路,身边也没有这样一个人。
傅停雪微微垂下眼睛,但颤动的眼睫却第一次没有很好地掩盖住他的情绪:
“嗯,我在看你。”
顾识殊想,傅停雪很坦诚,他试图冠冕堂皇地说出来,减轻这件事的隐秘。但是又不够坦率,比如漏掉了某些形容。
他不想要步步紧逼,所以只是笑着叹气:
“仙尊要看我便看,不需要小心,我也……我方才也在看你。”
话一出口,顾识殊就开始反思自己究竟说了些什么鬼话,他绝非一个笨嘴拙舌的人,称的上对大部分情景都游刃有余,但唯独面对傅停雪,行动语言都变得犹豫。
他试图挽回一下:
“我看仙君好看,却不知仙君看我做什么?”
这些话语暧昧地织就了一张茧,有什么在茧中细微地动作,似乎即将要破茧而出。
傅停雪只觉得几乎是醉了,也只当自己是醉了,索性坦率地说些原本不会说出口的话。他打量了顾识殊一会,很轻也很认真地回应:
“你也……很好看。”
*
到了后半夜,妖宫方向的血雨腥风才逐渐平息。
无论新任妖皇是哪一位,他应该都不太想让魔尊和仙尊如入无人之境地在妖族的领地散步。何况到了后来,顾识殊就不再费心掩盖自己的气息。
算算时辰,人大概已经到了。
果然,他和傅停雪再次转过街口,便看见对面是一条红色的长街。
大红的灯笼滚成了街道的花边,平添一丝妖异,街上空落落的,一眼能看到尽头,还有站在那里迎接他们的新任妖皇。只是一个照面,两方人物就开始试探地打量对方,试图得到对方的消息。
他长得真像乌苏。
饶是魔尊,也不由得感慨了一下。
据说前任妖皇乌苏有个废物弟弟,现在看来,废物是假,同胞却是真的。
而新任妖皇和他哥哥一模一样的金色竖瞳在见到他们时,就悄无声息地像应激般立了起来,他面上不显,心中却山崩海啸般震动不已。
……他看到了什么?
在一夜的争斗中,他好不容易夺下了顺利的果实,还没来得及回味一下权势的甜美,却忽然感知到大魔的气息空降在妖都之中。
妖界和魔界向来维持着表面的友好,虽然他思索过他哥哥乌苏从魔界重伤回来的经过,但尚未正式把两族外交提上议程。
新任妖皇还能怎么办,只能硬着头皮前去交涉。
谁知魔尊身边却还有雪衣的一人,他们从街道的另一端转出来,似乎低低地说些什么话,两人的距离十分接近。
那是谁?新妖皇想,顾识殊的情人吗,但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然后对方抬起头,轻轻地看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