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岁端着什锦佳肴与望枯相撞,往回打趔趄:“哎哟……神女?新鲜的斋饭还冒着热气呢?何不盛一碗再走——”
禹永枞调笑:“有些人天性不喜热食,更喜冷物,有些人天性吃不了冷食,一辈子在暖乡里出不去。常岁,何不遂了他们的意?”
常岁似懂非懂:“常岁受教了。”
各花各茂,却各不入人眼。
何为陌路,这为陌路。
……
凑齐七八个黄豆大的雨点,也有寒瓜之效,砸上顶,再好的人也会晕头转向。望枯是苦不了自己的,便想着往庙宇里钻,可踮脚一看,那子禅小和尚不吃不喝,恰在里头静心念经。
而这门框之上,也闪过一记烫手青光。
望枯曾在风浮濯身上见过,只是他的更显纯粹,犹似月华。
但第一回来到停仙寺时,她分明独揽了一间厢房。而今被拒在门外——恐是这停仙寺听信了子禅的谗言,将她以邪祟处之。
望枯转身去。既然东门不开,去雨幕里寻个冷板凳总该没人阻拦。
她踏着小浪,找到了一人占两位的商影云。
他一脚弓于凳上,凑近来,竟是绘声绘色的独角戏:“……那是当然!我还知晓神女的生辰八字呢!当初看她年岁尚小,才说是忘年之交,而今看来,虽说对了,却也反了——她是大的,我才是小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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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下哄堂大笑,一大娘不慎喝了两口雨水也开怀,红润满面:“胃口都给我调到这个份上了,不该给大伙儿透露透露内情么?这种神人,八字应当也看得出没有苦头罢?”
商影云怔愣:“倒能看出个神人,只是……”
望枯插话:“只是我八字至阴,自带不祥之兆。”
商影云吓得从凳子上摔下去,再抹净脸上水,定睛一看:“嗬!适才是谁不信来着!老王!看!神女大人真来寻我了!”
百姓瞠目结舌,那大娘惊喜极了,招呼孙女去给望枯擦凳。
小姑娘听话,匍匐在凳子上,双脚都能离了地,却拿衣摆下缘擦,还仰头对望枯傻笑。
“对,就用这儿擦,还要擦干净了,伺候神女可不能用黑不溜秋的袖口,指不定神女一高兴,就要给你赐福呢,”大娘赞口不绝,忽而瞥见望枯正盯着她看,又羞赧得不知怎么好,“神、神女大人……我可是说错话了?”
望枯认真夸奖:“并未,大娘很会说话,小姑娘也生得漂亮。”
大娘喜上眉梢,目露希冀:“当、当真?神女无须管我这老不死的,但我这孙女还真不一样!我们禾儿啊,人见人爱,说书先生都说她脑袋灵光呢!来日能成大业!她自个儿也争气!老汉老娘都跑了,就跟着我四处卖艺……这不,若非她在,我哪能凑齐香火钱来停仙寺见神女大人呐!”
“就你那点香火钱,买几包调养腿脚的药都够呛,还不是靠我救济才进来的……”商影云大剌剌拍着屁股上的污水,又闪了腰身,见望枯乖顺落座,便小声嘟囔:“仍是如此不知事……不过想来也对,我要成了神仙,哪儿还管这些凡夫俗子。”
这大娘起不来身,原是天生有腿疾,怪不得以卖艺为生。
望枯却早已伸出手去:“商老板,我不是神仙。”
商影云没喝大也因此灵醒许多,东张西望,庆幸此人声量不大,却龇牙提醒:“这么多人都在!又胡说什么!”
望枯眨去眼中雨:“我适才也是如此与皇上说的。”
商影云一捂心口:“……我就说你这是何苦呢,放着好好菜不吃,非要跑过来淋雨,你啊,还真是别来无恙。”
望枯也答:“商老板倒是老了许多。”
商影云又叹:“近日才老的,谁叫融州遭了难呢?虽不比祉州地动,但妻儿也都去鬼门关里走了一遭的。说是哪处山角塌了,挡不了镇子,就起了风沙,这一大一小吸了灰,哪里都不舒服,瞻前顾后照料一个月,自己也没好哪儿去……”
禾儿轻扯望枯衣角:“……”
商影云噎声,来回打量:“行,你们一个哑巴,一个瘸子,是比我要紧,想说什么赶紧的罢,神女也并非事事能帮。”
大娘抱拳道谢:“商老板真是个好老板,定要生意兴隆啊!”
商影云摆摆手,干脆端起这攒了雨水的冷碗去檐下蹲着吃,嚼几口,再嘬一口,模样有滋有味。
回过头,禾儿已然湿透了,适才擦干的凳子也瞬间被大雨覆上。望枯一挪身,坐去商影云的位置,将自己所坐的干地让给快要陷进水坑的禾儿。
远处,食饱喝足的贵胄被邀去佛堂避雨,禹永枞将疾苦当诗意千秋,当场给皇子们留了道课业,浩浩汤汤一群人,又周而停在门前。
常岁公公与阮瑎交代什么,后者就大步举伞而来。
阮瑎停在望枯身旁,雨水却顺着大伞滑去菜肴,浇了瓢黑灰的汤:“……”
想说的话,也就此洗刷一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