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笼罩着邺京城。
随着城门大开,立在雨幕中的千军万马纷纷抬头望去。
吊桥被缓缓放下。
出现在视野里的不是什么前来迎敌的南唐军队,而是横刀立马的南唐君王。
他身披细铠,系着一条赤红色的斗篷。
雨水打湿了他背负在身后的箭羽,顺着佩戴在腰间的剑鞘缓慢滴落。
他沉默着,一如耸立在料峭寒风中的石头。
北周的将军们饶有兴致:“没想到四公主的皇兄竟是个犟种!百万大军兵临城下,他不投降就算了,居然还妄想单枪匹马阻拦咱们!简直就是痴人说梦!来人,给我把他射——”
萧南嘉抬手阻拦了他。
阔别故国数月的少女,骑着披有铠甲的高头大马,一身银白甲胄衬得她英姿飒爽,过于逼仄的眉眼间距和利落的下颌线条,令她的美染上了浓烈的侵略性。
陆予安骑在她身后的骏马上,担忧地望向她。
萧南嘉的眼里却只有萧潜:“我要亲自与他打。”
少女一手勒着缰绳,一手翻转锋利沉重的战戟。
下一瞬,她如离弦之箭,朝萧潜策马疾驰!
长剑与战戟破开雨珠!
兵戈交接,锃亮的火花点燃了黑夜!
“我一直不懂……”萧南嘉在马背上游刃有余,嗓音携裹着铺天盖地的寒意,“为何母后的眼里只有你。读书、骑射、六艺,明明每一样我都胜过你,为何她始终看不见我?!”
萧潜横过长剑,架住了战戟从天而降重若雷霆的一击。
虎口被震得发麻。
那张敦厚温和的面容,在今夜显得肃杀却又宽忍:“南嘉,你太执着了。”
她花了太多的时间执着于得到母亲的认可,却因此错过了成长的岁月里,其他许多有趣的东西。
不曾像其他小姑娘那般热热闹闹地参加赏花宴,不曾与交好的闺阁小姐一同前往御街采买胭脂水粉珠钗首饰,不曾在冬日约上三五挚友围炉吃茶……
她的世界单调而冰冷,终日与四书五经和骑射弓马为伴。
到头来,竟也没个能交心的朋友。
“皇兄是今日才知道我本性如此吗?我既然立下誓言要赢过你,便无论如何都要赢过你!哪怕担上弑父杀君的罪名,我也要赢过你!皇兄,胭脂水粉围炉吃茶一点也不好玩,赌上性命的野心和权力,才是世上最有趣的东西!”
滂沱大雨里,萧南嘉声音恣意放纵。
两人在马背上激烈交战,兵器碰撞出的花火仿佛闪电撕破黑夜。
陆予安紧紧捏住缰绳,视线一错不错地追随那道银白色身影,清隽温和的脸上满是不忍和担心。
身侧的北周将领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陆公子不必着急,四公主的战戟所向披靡,连吾皇都赞不绝口,她是绝对不会输给萧潜的!”
陆予安的眉头仍旧凝结着愁绪。
那日他们逃到北周,原本北周皇帝不愿意借兵给殿下。
殿下当即和北周皇帝打赌,她一人单挑北周五大上将,若是能赢,那么北周就要借给她军队,否则,她情愿任由对方处置。
殿下的血性,激起了北周皇帝的兴趣。
那一战,殿下浑身浴血伤可见骨,却拼着一口气,硬生生打败了五个将军!
她不是靠美貌和出身赢得的尊重,她是靠着拳头赢来了尊重!
北周皇帝称赞她,骁勇善战,胆识过人,是人族第一人。
可萧潜与北周那几个陌生的将军,又如何能相提并论?
萧潜他……
是殿下的至亲兄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