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我给她眉毛修修再画画。你去忙你的。”
没能成功跑掉,安鱼信觉得自己今天有点倒霉。
坐下来时她手脚都不知往哪放,僵了半天才缓过来。
她仰起脸,感受着女人的手轻轻用力,提起了她的眉,又放下了,说了声:“放松。”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脸一直绷着。
修眉刀的刀锋刮过眉骨,并不疼,略有些痒。
她禁不住要动,眉骨处的皮肤却被按着,暗暗较着劲。
她垂下的眼彻底闭上了,眼睫颤颤,只觉五官不受自己控制地乱飘,于是赶紧用劲定住,生怕林溪桥再来句“别动”。
闭上眼,皮肤触觉似乎变得更为敏感。
面上有千百只蝴蝶扑扇着翅膀掠过,若有似无的存在感四处招摇,最后蝴蝶飞上心尖,随着修眉刀的频率一下下震颤。
她想到了李清照的“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不过李清照的是闲愁,而她的是使人怦然的痒意,即便使劲浑身解数也无法消除——
就像她对林老师的逾距的感情。
这一个多月以来,她前期一直在逼迫自己忘掉那人,每每觉得成功之时,再见到那人还是会一阵悸动,耗费无数精力终是功亏一篑,令她挫败不已,转而怀疑人生。
最后她想通了,所有感情都有期限,不如顺其自然,将它放在时间的长河里慢慢磨蚀,不急于求成,也不为之懊恼。
她集中精力学习,每心动一次就做一张卷子,导致成绩不退反增,直奔十校联考前十而去,还拿了学校发的五千奖金。
让她觉得这样的生活其实也蛮不错。
直到林老师将手覆上她的皮肤,她呼吸一停,脑子一片空白,温软的触感令她想起了曾经肆无忌惮的怀抱,她才发现——
自己的潜意识里是那样渴望与林老师肌肤相触。
住在桥洞底下的流浪汉不会不想念曾经冬日里心上人为自己而生的燃燃篝火。
思绪回转,脸上已无触感。她颤巍巍睁眼,却见林溪桥拿着盘红色系的眼影,见她抬眼,又微微张嘴,吐出了句“闭上”。
她乖乖照做。
一声声的“向左看”“向右看”“向上看”从眼前人的口里轻轻往外蹦,她机械地听令,只觉脸上的触感越来越清晰,痒意越来越明显,心尖震颤的幅度越来越惊人。
有时候林老师凑得近,她能感受到眼前人温热的呼吸喷洒到自己脸上,惊得她一个激灵,被那人捕捉到了,又不动声色地后撤。
整个化妆过程,她的精神一直高度集中,直到那人吐出一句“好了”,手从她脸上挪开,她绷直的脊背才陡然松懈下来,后知后觉自己一手粘腻——出手汗了。
化妆真是个折磨人的事。安鱼信想。
然后她发现这只是折磨的开始。
刚从椅子起身,林妹妹眼睛倏然又是一亮,噔噔噔跑过来,发出了自安鱼信有印象以来,来自于这个病弱女子的最嘹亮的声音:“安大美女!”
被按着画眉的沈忆然被那叫声吸引,不顾地理老师“别动,要画歪啦”的警告,把头拧成了麻花,随后也迸出一声暴喝:“安大美女!”
虽然不参加文艺汇演,但过来凑热闹,此时站在沈忆然身边的宋迟:“安大美女!”
放弃固定沈忆然头的地理老师:“安大美女!”
安鱼信:……
刚开始她选择夸回去,说了千百遍“谢谢,你也是美女”后她也累了,感觉自己就像游戏里过任务的玩家,身边全是触发点,不小心踩上一个就冒出一个npc递上一个任务,不出几分钟便筋疲力竭。
身边人太热情了,她实在招架不住,于是选择尿遁。
没想到厕所里人更多,一班的乌泱泱一大帮妹子挤在里面换衣服,见她来了夸得比自班妹子还起劲,她不得不更大力地夸回去。
安鱼信躲进隔间,盯着蹲坑里的水,差点就着这些水把脸上的妆洗掉。
苍天啊,日月可鉴,她是i人,真的招架不住过于热情的问候!
晚上的演出很顺利,反响很好。因着批判的是古时的婚礼陋习,没牵扯到时政,评委很爽快地给了一个比较高的分数,最后拿了个第三。
演出结束大家打算合照留个念,把安鱼信推到了c位,照片出来后安鱼信又被夸夸大军围住了。安鱼信觉得自己就像被群殴的小可怜,拉着沈忆然落荒而逃,直奔寝室而去。
文艺汇演结束得晚,领导特批晚一个小时熄灯。安鱼信冲进阳台就准备卸妆,却她发现自己没有卸妆的东西,用水冲、用洗面奶洗根本卸不干净。
有些崩溃的安鱼信顶着斑驳的大花脸从阳台出来,迎头撞上了一个人——
林溪桥坐在沈忆然床沿,正和沈忆然说着话,不知聊到什么俩人相视而笑。听见阳台的动静,俩人同时停住笑回过头,看见安鱼信的花脸,登时又绷不住了。
沈忆然笑得差点倒仰:“你现在好像那个如花,口红洇出来,眼影跑到了脸颊上。”
安鱼信:……
如果目光有实质,沈忆然已经死了千百次了。
“我就知道。”林溪桥抿嘴一笑,“所以特地给你们送卸妆的东西来。”
她掏出一小罐东西放在沈忆然的床头架上:“你们寝室的,用手把卸妆膏在手心化开了再上脸揉,揉得差不多了用水冲洗干净,如果还是感觉有点油再用洗面奶洗一遍。”
她没看安鱼信,倒是看着阳台的窗外,不知看到了什么,微微笑,回过头说:“那你们早点休息,我去别的寝室转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