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折来得猝不及防,像是上一秒还在写忧国忧民的新闻稿,下一秒就穿上皇帝的朝服下了道谕旨。
周寻突然被点,吓了一跳,站起来时差点撞到了桌子:“这、这么突然的吗?”
安鱼信悄悄低下头,在旁边虚虚掩住嘴,尽量压低声音说了句“groan”。
周寻背着手晃了晃表示ok,随即昂头自信出声:“grown。”
安鱼信默默为他过人的听力和标准的发音竖起了大拇指。
高老师瞪大眼睛走下讲台,“嘿哟”了声,连带着初愈时不那么美妙的气色似乎也好了许多:“居然答对了,看来我不在的这段时间英语有好好学啊。”
周寻嘿嘿一笑:“那是自然。”
高老师点点头,又下了一道谕旨:“那你拼出来吧。”
周寻大概觉得这波稳了,上下嘴皮子一碰,不打磕巴直接滚出了一串英文字母:“g-r-o-w-n”
安鱼信合上了想要开口提醒的嘴,听着听着又张开了。
教室一片死寂,半晌,高老师撑着腰,幽幽来了句:“哈哈,长大了。”
偏周寻是个二愣子,没察觉到气氛的变化,还在那嘿嘿笑:“那可不,我知道要认真学英语了。”
高老师:“我说这个单词的意思是长大了。”
周寻:……
高老师:“我很生气,你感受到了吗?”
周寻泪光闪闪,自觉地抱着书本上教室后边听课去了,走的时候还因畏惧于高老师的权威被凳子绊了一跤。
高老师大约是气伤了,后半节课也不点人,只是撑着腰站在讲台上兀自讲得飞快,安鱼信的笔都快摩擦出火花。
她又不禁感慨,还是高老师讲得合她意,郑老师虽然上课生活活泼一些,干货却没那么多,有时候一节课下来都没能学到什么。
第一节晚自习的时候李付捧了一大箱苹果来,说是林老师请的,给他们一人发了一个。每个苹果用精致的小盒子装着,盒子一打开便扑面而来温带水果特有的清香。
大家眼前的东西从死气沉沉的数学物理公式变成了五彩斑斓的装着苹果的纸盒,上面还有个雪人站在圣诞树前sayhi。
氛围登时躁动了起来,班长在雀跃的欢声中喊了声“起立”,大家一齐笑着鞠躬:“谢谢林老师。”
“好啦。”林老师从门口悠悠晃进来,抬起手往下压了压,“安静点,别的班还在自习呢。想现在就吃的去水房洗洗,注意动作轻点,别吵到别的班。”
班里呼啦啦站起了三分之一的人,捧着苹果晃去水房,水房挤不下又晃去卫生间,不一会儿便响起此起彼伏的啃苹果的“咔擦”声。
安鱼信拿着周寻的苹果比大小,装作不经意似的瞥了教室前边的女人一眼。
女人面上上了层薄薄的脂粉,看着气色不错,勾起的唇角丝毫没有破绽,声音和往常一般圆润温柔、顿挫抑扬。
安鱼信又瞥了眼,在林溪桥捕捉到她目光前低下头。
没什么好纠结的,她们都过得很好。
晚自习第一节课下课她趴在栏杆上吹风,看着外边的弦月慢慢爬上树梢,爬上远处的红瓦。
她想着,都说人失意时文学素养最高,果然不错,她看着月亮盯了半分钟,已经作出一首诗了。
正打算回班把心里的诗抄上诗本本,一回头对上了郑晓娟近在眼前的笑脸,她倒是吓了一小跳。
“郑老师。”她挂上了乖巧的笑,温温和和地问候了句,“您怎么在这。”
郑老师嗐了声:“这不是平安夜嘛,我来给你们送点东西。怎么说也带过你们一段时间,我可喜欢你们这帮小朋友了,上课又认真,学得又快,虽然从今天开始我不教你们了,但好歹是师生一场,总想送你们点什么。”
她指了指身后的一个箱子:“苹果味的小蛋糕,我想苹果你们林老师应该会送你们,我怕送重,挑了个别的。”
“有些重。”她把箱子拎了起来,“你帮老师捧一下吧?我们一人一边。”
安鱼信道了声好,和郑晓娟一齐把箱子捧进了教室。
踏进班,她一抬头,却对上了第一排坐着的女人的那双桃花眼。
排练
四目相对,有些尴尬。
她俩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私下里说过话了,一个多月来仅有的交集是收发物理作业时的秉公寥寥数句,和上课时她单方面接受讲台上人的输出。
她总是尽量避免对视,偶尔眸光相触时,也会很快把眼撇开。
这是一个多月以来第一次直直撞上那人的眼。
她仓皇地挪着眼,又后知后觉那人的眼里也盛着仓皇,就像春天森林深处受惊的兔子,颤着尾巴跑走,留下满野的草木空空。
她一直以为自己适应得够好了,直到这次倏然的对视又惊着了心底的九色鹿,活蹦乱跳地从原野窜到溪流。
她才发现——
她其实忘不掉。
安鱼信回神,甩掉了心底飘着的悸动与惆怅,目不转睛地盯着手里的小箱,同郑老师一齐把它抬上了讲台,然后走下讲台欲溜回位置。
不知怎的,那双桃花眼一直没从她身上挪开,灼热得似乎要将她烧个对穿。
林老师坐在过道旁,应是在和学习委员交代什么事。她从那位置旁擦过,感受到那人的目光跟着自己转,转了180度后停住了,不再继续拧下去。
她松了口气。林老师目光的压迫感太强,以至于她下讲台时僵着身子不知道该迈哪条腿,差点同手同脚。
座位离讲台不算近,正值下课班里也不甚安静。讲台旁的俩人的对话细细碎碎地传来,她分出一只耳朵给身旁碎碎念元旦文艺汇演的周寻,又把另一只耳朵悄悄丢上讲台细细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