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对面便是台阶,台阶下停着一辆银色的小轿车。林溪桥拉开前门将安鱼信塞进副驾驶,自己钻进驾驶室。
车门又是砰的一声响,李付钻进车后座,哟了声:“林老师,怎么我常坐的位置你说也不说一声就给别人了,不厚道啊。”
“她可是我钦定的课代表。”林溪桥对着车内后视镜白了他一眼,“跟个小女孩抢位置,你幼不幼稚。再说,副驾驶上贴你名字了?怎么就成你专座了?”
安鱼信乖乖听着两位老师斗嘴,窝在副驾驶悄咪咪吃瓜,眉眼弯弯。
两位老师关系还挺好,她想。
林溪桥开着车,忽地拐进了一道小巷,七绕八绕,最终停在了一棵足有一人环抱之粗的槐树下。
她解了安全带,拍了拍安鱼信的肩,道:“下车。”
安鱼信看着一片打着卷的落叶晃晃悠悠旋转而下,最后悄无声息地停在她脚边。
这里的一切都是晃晃悠悠的,譬如眼前的一个小店面。上面的牌匾歪歪斜斜,满是岁月的痕迹,零零落落地现出了五个字:老王牛肉面。
林溪桥早已抬脚跨了进去,提着声音喊:“老板,两碗牛肉面。”又问李付要什么。
“你就这么帮人家小姑娘决定了吃什么不成?”李付似乎很喜欢和林老师抬杠,挑着眉问,“万一人家吃不来牛肉怎么办?”
安鱼信想着蹭吃蹭喝的人可没资格点菜,赶紧小跑几步窜上前,接话:“能吃,能吃。”
“看见没。”林溪桥轻笑了声,回头向李付道,“人家可不用你操心。”
话是对李付说的,可她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安鱼信,眸子里的笑意满盈,似嘉许也似欢喜。
安鱼信登时腼腆了起来,小声补了一句:“就算不能吃也能吃。”
热腾腾三碗面上了桌,李付点了碗腰花面。
林溪桥说,这是她常来的面馆,她在洛城还没有吃过比这还好吃的面。
安鱼信就差把整张脸埋进蒸腾的热气里。开始时她还想给人留个斯文用餐的好形象,故作矜持矜持地小口小口吃,到最后直接没绷住开始吸溜,听见这话登时点点头大夸其香。
林溪桥拍拍安鱼信的肩,让她慢慢吃:
“八年前我还上高中时,偶然路过发现了这家面馆,一度认为这是天上才有的美味。和老板娘一聊,这面馆比我岁数都大。”
“我和老板娘又刚好是熟人,此前却不知道她有这手艺呢。自那以后除去外出上大学的四年我便常来。老板娘人也特别好,帮我解决了不少麻烦。”
老板娘站在桌旁,笑吟吟地听着她讲起曾经,那段包含这间晃晃悠悠的小店的过往,那段显得格外悠长的岁月。
吃饱喝足三人准备打道回府。
老板娘站在门口挥手,又叫住了已经转身抬脚的安鱼信,让她常来:“你下次来给你打五折。不一定非要和溪溪一起来,你自己来也没问题的。”
安鱼信点点头说没问题,一定来。
此处离学校不远,四下寂静之时能听见学校那头悠悠传来的铃声。
隐约一支悠扬的贝多芬钢琴曲飘飘荡荡,在空中沉浮。林溪桥侧耳听了片刻,又拿起手机看了眼,点点头:“没想到这么快,居然已经是午休时间了。”
洛城一中的午休是在教室进行的。两个钟头,愿意写作业写作业,愿意趴桌子上睡觉睡觉。有人蒙头一觉从打铃睡到打铃,有人奋笔疾书恨不得把每秒钟掰开来用。
“鱼信。”林溪桥挑眉瞥了眼李付,转头向安鱼信温声道,“估计已经有同学睡下了,回教室也怕吵着人呢。你要不然跟我回办公室睡吧。我们都有躺椅,你睡我的,我睡李老师的,李老师不用管他。”
李付瞪着眼:“我抗议。”
“嚯。”林溪桥又瞥了他一眼,“你也知道你的抗议是没有用的吧。”
林李互怼赛又以李方失败告终,安鱼信绷不住笑了,差点笑出声后忽觉这样不好,赶紧憋了回去,只留肩膀轻轻耸动。
嘲笑别人不太厚道,她于是悄悄缩到了一旁,打算继续美美隐身吃瓜,却被女人一眼看见,揪了出来。
“愣着干嘛。”林溪桥推了推安鱼信,“快说谢谢李老师。”
“嗐。”李付见安鱼信面露踌躇之色,赶紧摆摆手,笑说没事,“我本来就要回家一趟,不在办公室休息。你快说谢谢李老师,说了就完了,省的你林老师再叨叨我。”
安鱼信这才放心,甜甜道:“谢谢李老师。”
办公室里冷气开得很足。才是初秋,西风未起,中午仍是有些燥热。
但前几天还阵阵吵得人心烦的蝉鸣现在已经无影无踪了。太安静了,安鱼信心想。
四下寂静,悄无人声。安鱼信平躺在躺椅上,侧头看了看林老师,她呼吸平稳悠长,显然已经进入梦乡。
可是安鱼信睡不去。
淡淡的花果和胭脂的香气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似乎想裹挟着她徜徉进花海里。
她想起h市里老师盘腿坐在床上给她讲题的样子,长发柔顺,讲着讲着便有一些从耳后滑落下来垂到书上,她便又伸手将它们别过去,放到背后去。
这哪像秋天的样子呢?春天也不过如此吧。
平复心跳未果,她自暴自弃地大剌剌平躺开来,想着爱咋地咋地吧。
午休结束的铃声响起,安鱼信睁开眼只觉困倦。她想,下一回,说什么都不能在办公室休息了。
转头却对上林老师弯弯的眼。
女人爬起来伸了个懒腰,长发垂落:“鱼信,休息的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