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不由自主落到了程缓手中的刀上,程宜迟看着,感觉分外眼熟——符文经络凹凸不平、错综交错,灯光照耀下闪烁着迷人的亮光……
程宜迟恍然,是好几天前,程缓杀那个车祸男鬼时用的刀。
他现在重新操起,甚至大半夜不厌其烦磨砺,是要准备干什么呢,除此之外,程宜迟还注意到水池里面还有一把刀,正是程缓在超市里买的那把剥皮弯刀。
程宜迟缩了缩肩膀,内心深处滋生而出一种不详感,总感觉会有什么很可怕的事情要发生,他上下打量程缓月光下冷峻的脸庞,直觉像童话故事里狠心冷血的杀人妖怪。
大概忙碌了半个小时,程缓才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没有把刻有符文的军刀盖上皮鞘,相反,而是潦草地搁在了厨房桌面上,冒寒光的刀面,锋利无比的刀刃,散发浓烈的危险气息。
“……”
程宜迟看着它发怵,看着程缓也发怵,默默退出了厨房。
程缓的手机随便摆在圆桌上,屏幕也没熄,聊天界面明晃晃亮着,还有一条接一条的消息跳过来,程宜迟左顾右看,忍不住凑过脑袋瞧瞧到底是谁大半夜还在和程缓聊天。
几个小时前,沈依万发来了两张照片。
看到照片内容后,程宜迟陷入了长久的缄默。
一张是沈依万侧头熟睡的睡颜,一张是与之类似的卡通斑点小狗的截图,也是在睡觉,乍看之下,两者还真有几分相似。
而沈依万也配字:图书馆被人偷偷拍下来挂表白墙,说我睡得好像这只睡觉小狗啊哈哈哈哈
程宜迟移开了目光。
沈依万睡着的照片,跟几年前程缓偷怕他睡觉的照片一模一样。甚至连角度都是一样的,说是模仿也不为过。刘海半遮住眼睛,睡得静谧,手里却不死心抓着一只黑笔不肯松手。可那时沈依万又不认识程宜迟,也不知道有这么张照片的存在,哪来的模仿呢……程宜迟看着图片中的少年,思绪飘了好远好远。
今非昔比,谁能不因怀念而叹息,这陈词滥调,尽管褪色了依旧迷人心房。
庭审那日,齐贵一案仅判决了几年的有期徒刑,目送满脸洋溢喜悦的齐贵离开,程宜迟内心一片平静,程缓也是,面无波澜。好吧,他大多数时候情绪都没有什么起伏。
离场的时候,程宜迟见到了老顾。老顾又老了几岁,该叫老老顾了。
“程缓,齐贵这边……你有掺和吧。”几句问候,老顾直接开门见山道。
他眼圈有些红,不注意看根本看不出来,又跟平常一样,高高地抬着下巴,脊背挺得很直。
程缓点点头。
老顾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叹气:“我知道你想干嘛,但——”
“判决书已经下来了。”
“……”
老顾道,“我讲得是另外一件事。”
程缓眸光微动。
老顾大半辈子都跟那玩意纠缠不清,程缓打的什么主意他能不清楚么?他凑近程缓,意味深长地看着这个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孩子,降低音量,用只有他们能听见的声音说,“尘埃落定,放过程宜迟,也放过你自己。”
“我不会放过自己的。”程缓点了根烟,偏执道,“更不会放过程宜迟。”
程宜迟以为程缓是在怨恨他,但其实不是。
程缓说:“老顾,我不傻,哪有人会在一场车祸后奇迹般的从色盲变成正常人,而且车祸后,还一直有个家伙躲起来不肯现身……他在遮遮掩掩什么呢?是怕被我察觉到什么吗?说真的,程宜迟如果当时来了,我可能真的以为这双眼睛会是上天的恩赐。但事实根本不是,上帝日理万机,哪顾得上我这样的小人物,真正顾得上我的,只有他了。这不是上帝的恩赐,是程宜迟的恩赐。”
程缓吸了一口烟,空洞的眼睛被烟雾缭绕。
“我的眼睛其实是程宜迟的,对吧。”程缓说,“我们交换了双眼,他用着那双辨别不出红色的眼,害怕被我察觉到不对劲才会选择一直躲着我。”
“只是——”
程缓脸上浮出几分疑惑:“他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呢?”
“我之前以为,是他也爱我。”
程缓面对老顾,毫不避讳的一句话把程宜迟吓了一跳。
“但后来我才发现我猜错了——他是知道自己要死了,才会如此不顾一切。”
“程宜迟,你这人没有刀子嘴却有豆腐心,以后记得自私一点。”程缓顿了顿,烟雾消散,语气内的痛苦却挥之不去,“不然,我真的要拿你没办法了。”
“我不会放过程宜迟的,他也别放过我。”
老顾张口还想多劝劝程缓,程缓打住他,冷漠道:“时间不早了,您该回去休息了。”
小瞳十七
又降温了吗?
好冷、好冷。
就算是在家里程宜迟也直觉的发寒。他搓着掌心,又往身上套了件毛衣。
屋子里没开灯,程宜迟就孤零零坐在沙发上望着前面灰扑扑的墙面发呆,他瑟缩着,单薄得似乎要跟灰暗混为一谈。
齐贵的事情解决后他就没出过家门,主要是没什么心思,心里空落落的,缺少些行动的动力,程宜迟也不止一次问过自己,为什么他还没消失呢?当年齐苇亭了却幽怨后便自行离开了,怎么到他这里就……唉,程宜迟对此百思不得其解。
不出家门,程宜迟也当然没再缠着程缓晃来晃去,毕竟程缓还要和沈依万约会,他在边上待着,多耽误事啊——虽然他们看不见他。
太阳早早藏入地平线,徒留下丧失温暖和光亮的留在人间。房子装横温馨,没有灯光的点缀,也哪哪儿都缺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