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直愣愣地看着他,始终不知道怎么开口。
王天明见状,只好叹了口气说道:“如果你想说,随时告诉我。”
她松了口气,低头吃饭。
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结了账出门,已经是下午一点。太阳底下,两个人的影子长长短短地铺陈在一级级台阶上,而台阶仿佛永远走不完似的。
“这次回来多长时间?”江若华总算找到话题来说。
“看情况。如果情况好呢,多呆几天,如果情况不好,过几天就回去了。”
“看什么情况?”她愕然。
“哈哈。”他并没有回答。
又是一阵沉默,只有鞋子摩擦地面的声音。路边的黄花风铃木开花了,金灿灿的,像个少妇插满了一头的花。天空淡而蓝,高且远,连云都躲得远远的。
他们开始谈王靖雯的事,预计她会在月份重新入学,届时再决定究竟是留在江州还是回上海。两人说一会儿话,就到了公司楼下。江若华还要上班,王天明则叫了车去看女儿。
目送着他上了车,她转身走进大厅。里面没有多少人,角落里有张沙,旁边还有个小茶几,她不想在这个时候回公司,便坐在沙上休息。
她现在理解王靖雯了。在父亲心里,她永远排不上位置,即便他供她吃穿,供她上学,做到一切应尽的义务,但她始终不被重视,更谈不上理解。
可她又无法责怪王天明。毕竟对于他来说,他为女儿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他认为出责任范围的。这些事他本可以不做,却不得不做。在他看来,他已经付出了许多。
她终于明白王靖雯为什么要做那些事。如果她不去争取,没有人替她考虑。对于所有人来说,她都是多余的那一个。在这个广大的空洞的世界里,她只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人终其一生,都在追求爱与被爱。不被爱,便失去了力量。所以她无法继续上学。她没有值得为之奋斗的目标,也失去了奋斗的动力。仅仅是活着,便耗费了巨大的心力。人的一生都在追求认同。或者是某个人的认同,或者是某个群体的认同。如果没有,生命便会开始萎谢,抑郁就找上门来了。
她也明白了王靖雯为什么要留在江州,在这个世界上,哪里都不是她的归属地,至于身在哪里,又有什么区别呢?
她想起一句话:此心安处是吾乡,对于王靖雯来说,哪里让她心安,哪里便是故乡吧?
江若华笑了笑,那么,她就多了一个女儿。又有什么不好?
她突然觉得充实起来。这个世界太复杂,只有孩子是简单明澈的,她们就像一块透明的水晶,一眼望得到底。也许将来被世事磋磨,她们也会变得粗粝、模糊,但毕竟曾经是块水晶。她记得她们最初的样子。
她轻轻一笑,四肢突然又有了力量,她正要从沙上站起,一通电话让她停了下来。
她皱着眉头看着手机,是惠玲打来的。
自从上次不欢而散后,两人再也没有电话联系,逢年过节时江若华给她消息,也只是收到简单的几个字回复。每每想起这个好友,她总有几分气短。
没想到她今天竟主动打电话来,真是罕见。
她立刻有种不好的预感,惠玲该不会是想退保吧?该不是她老公生意受什么影响,难道她想起来这笔钱,想要退保自救吧?
近期公司里遇到很多这样的情况。经济低迷的时间越长,退保的情况越多,许多原先条件特别好的客户,先后都因为经济出了大问题,不得不退保。
江若华踌躇了一番,还是接起电话来:“喂,惠玲。”
“若华,我在江州,想见你一面。”电话里,她的声音听不出异样,甚至还有些高兴。
“是吗?你来江州干嘛来了?怎么这么突然?”
“过来办件事。想起你来了,咱们也好久不见了,见一面叙叙。”
江若华答应了,便约了惠玲在时光咖啡馆——她不是没有其他的地方去,只是习惯了。
下午没什么事,就当老客户回访吧,她安慰自己。近来可以拜访的客户越来越少,有些客户甚至已经离开江州回了老家。新客户的开又困难重重,大家的兜里都瘪蹋蹋的,哪里还有闲钱买保险?
她和王天明抱怨的也并不是空穴来风,现在团队的招募工作越艰难。起先一些找不到工作的白领还愿意来参加面试,但现在这样的情况越来越少了。大多数失业的都宁愿去跑外卖、开滴滴、代驾,因为立刻就有钱拿,即便如此这样的工作也越来越难找。越来越多的人失业后根本找不到工作,索性卷起铺盖回农村——至少农村还有块立足之地,靠着之前的一点积蓄,勉强挺过这个经济寒冬,再做打算。
原先进入团队的新人也在不断流失——找不到客户嘛!没有客户就没有收入,没有收入就无法生存。公司的工位突然出现大片的空缺,且每天的空缺都在增加。
江若华开了几个大单,在公司惹起了一干人的眼红,只有她日子过得还算好,招募进来的几个新人勉强留下来了。但每天压力都很大,每天都在绞尽脑汁地找客户。这种压力几乎把他们都逼疯了。新人每天都和江若华吐槽,江若华想尽办法给他们减压,疏导情绪,时间久了,自己都快抑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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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当她接到惠玲的电话时,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只是心惊肉跳地祈祷:不要退保,不要退保,千万不要退保。
来到门口,她一眼看见坐在窗口位置的惠玲。惠玲正好扭头看见江若华,立刻举手示意。
两人一段时间不见,不免寒暄了一番。江若华仔细打量这位大学好友,一段时间不见,她反倒变年轻了许多,皮肤白皙有光泽,头剪短烫卷,穿着微喇牛仔裤,白体恤,白色运动鞋,看起来足足年轻了十岁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