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魏闻秋的那一刻说不生气是假的,石晏把书包朝地上一甩,攥着拳问:“你怎么骗我?”
“没多大事,”魏闻秋瘦了许多,一条腿被绷带吊起来,躺床上朝他勾手:“过来,我看看。”
石晏不过去,非常固执:“我要搬回来住,我要照顾你。”
“搬什么搬,过来。”魏闻秋皱眉,又勾了下手。
石晏就过去了。走到人前头时觉得脑袋发懵,心里迷迷糊糊想,自己好像在生气对吧,生气的人按理说是不应该这样听话的。
但当那只微凉的大手举起来搭上他的脸,石晏就条件反射地贴上去蹭掌心的茧。
蹭完用嘴唇蹭,什么话都招了:“我想你。”
魏闻秋没应声,手掌握起来,用拇指上下摩挲。许久后是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多大人了?”
石晏弯腰半蹲在魏闻秋的床头,身子伏上去,仗着哥的腿动不了,变本加厉地将脸贴上哥的颊边:“让我搬回来住吧,不会耽误学习的。”
“起来,”魏闻秋看着有些许憔悴,手推他递过来的脸蛋子:“高考完再说吧。”
“求你了,我在那儿睡不了觉。”推土机抵着那只手朝前拱。
“听话。”
石晏这次有自己的主意,死活不肯再回学校住。谁也没告诉,在某天把东西全背了回来。
对此刚出院的魏闻秋大发雷霆,坐轮椅上将他往外推:“回去!”
“不要!”石晏手脚抵住门:“我不去!”
“长本事了是吧,高三了还当玩呢?真长本事就别赖着我!”
“我就赖!”
他从没这样硬气过,梗着脖子红着眼,手死死扣住门框。
魏闻秋气得闭眼,许久后再次睁开:“你会后悔的。我说真的。”
这话没头没脑,石晏只庆幸魏闻秋没再继续赶他。况且他确实不会后悔,只要能跟魏闻秋在一块,天塌下来也不怕:“我不后悔。”
石晏回来住了。
魏闻秋康复得挺快,下巴上的淤青从紫色变成青色再到发黄发褐。
没多久腿上的伤痕也都掉痂了,一开始魏闻秋还需要坐轮椅出入,石晏推他去公园晒太阳。
又过段时间,绷带拆掉了,魏闻秋慢慢可以正常走路,石晏也终于不用时时刻刻将心往他哥身上惦记。
生活似乎恢复到了从前,像是越来越好了。
然而石晏还没来得及高兴,没过多久,魏闻秋突然开始拿不稳东西。
这次连右手也变得不好使,一个月里摔了几个水杯。遥控器的电池外壳蹦到电视机柜下面,石晏拿扫帚掏了很久才掏出来。
石晏终于发觉不对劲,隔几天就忧心忡忡地劝:“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呢,是不是上次摔到哪里了?”
“老毛病,”魏闻秋的反应倒是不那么大:“写你作业去。”
在碗柜里的瓷碗全部碎完后,石晏从超市买了一摞木碗。
第一次在餐桌上看见木碗的那天,魏闻秋将一碗饭从热气腾腾吃到冰凉,从白天吃到晚上,期间石晏端去微波炉热了三遍。
等石晏晚自习回来,魏闻秋仍雕塑般坐在餐桌前,面前摆着凉掉的饭。
再之后,魏闻秋连走路都不那么稳了。
石晏却不再那样反复催促哥去医院看看。
因为行动受到阻碍,魏闻秋在沙发或椅子上的时间比从前要长得多,这就导致晚上更容易起夜。
在魏闻秋因为起夜于客厅摔过两次后,石晏的睡眠变得很浅。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惊醒,醒后第一件事是摸摸旁边的人还在不在。
在,就摸摸人热不热。
某天他这样一摸,旁边是空的。石晏猛地从床上爬起来,心脏乱跳,要从嗓子眼冒出去,他赤脚往卧室外跑:“哥,哥?”
只卫生间亮着灯,石晏往里跑,见瘦了许多的魏闻秋撑在水池边,低着头。
和五年前石晏初见时不同。
五年前的哥还意气风发,哪怕昏迷数月,身型依旧硬朗结实。
现在的魏闻秋身上挂着空荡松垮的睡衣,整个人恍若干枯垂颓的枝桠。
“哥,”石晏小声喊,他突然感到害怕:“你怎么了?”
“没怎么,”魏闻秋嗓子很哑:“我上厕所。”
“好。”他喉咙发干:“怎么不喊我?天很冷,很容易着凉的。”
还很容易摔倒,摔到浑身青紫没一块好地方。
“你白天不上学了?”魏闻秋仍低着头:“这段时间跟着我,没睡过一个好觉吧?”
“不是…”
“怎么不是?”魏闻秋咳得厉害:“你有看过自己的黑眼圈吗?都快掉到脸上了。”
说完撑在水池边的胳膊突然一滑,他整个人往镜子前栽,脸朝前重重磕在镜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