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逸朗急迫提刀,斩向她卧刀的手腕,一刀不成,又补上一刀。
“这是‘清’、‘明’二字诀,身不正,心不净,何来清白明了?”沈星遥再度出刀,仍旧是段逸朗从未见过的新招。
段逸朗这才回过味来,欲打落她手中花烛,却被她抢在前头,反手抛了出去,刚好丢在一面石壁上,密密麻麻的茧转瞬烧成一片,哼哈惨叫不断,仿佛鬼魅的呼唤。
他不及定神,又见另一支花烛也到了她手中。弹指之间,一众蛹人飞扑而至,不是被火烧着,便是被她用从未是出过的新招削去了脑袋。
“你这又是从何处所学?”段逸朗错步退后,惊恐万分。
“刚刚想出来的,你要帮我给它们取名字吗?”沈星遥飞身跃起,又是一刀斩落,段逸朗险而又险退开,一侧衣袖竟已被她削去了半截。
“你连所学武功渊源如何都不知晓,如何妄称高手,舔居‘天下第一’?”沈星遥冷眼说完,两手之物同时倒转,一手花烛隔开仅剩的蛹人,一手执刀,已然没入他胸中,透骨而出,裹满一片淋漓。
段逸朗难以置信低头,还要出刀,手腕却直接撞上了花烛焰心,疼得松了五指,刀也随之落地。
“该结束了。”沈星遥反手拔刀抛了出去,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飞快拔下发间攒珠簪,簪头早已掏出一线凹槽,藏了蛟血在内,以蜡封口,晃过火光的一瞬,即刻连血消融,下一刻便没入了段逸朗心口。
因用力过大,黏连着汗水的珍珠,在她松手的一瞬,连带弄断了攒珠丝线,一颗颗散开落地。
莫名的剧痛,连带一刀一簪刺出的伤口蔓延至他全身。随着灵蛊母体析出,围在二人身周零星的几名成型蛹人,动作也都慢了下来。
段逸朗眼中的难以置信,仍未完全消散。
“我本没想过杀你,甚至曾感激你。”沈星遥飞身接住落下的佩刀,指向段逸朗喉心,眼中杀意已无,只剩惋惜,“可惜世事无常,我也救不了你。”言罢,一记横扫。
本是惊天彻底的魔头,刚一出世,便被扼杀在了襁褓。
收在洞外那些鼎云堂的下属根本不是沈星遥的对手,蜂拥上前之际,个个都有犹豫。沈星遥随手扔了花烛,把另一面墙上的茧也都烧了个干干净净。
“害人之物不必留,生生死死只在一念。你们好自为之吧。”她并未多看一眼那些茫然相觑之人,扔下这句话便下了山,走至半山腰时,忽觉心口闷痛,停下暂歇,一摸空空如也的发髻,鼻尖一酸哭出声来。
天地广阔,唯她一身孑然,别离憾事,终而落成心结。
沈星遥伤得不轻,等到山下众人前来接应时,已然晕倒在半山。所幸受的多是皮肉伤,得柳无相与沈兰瑛悉心照料,很快便康复如常。
众派终得齐聚,仍旧奉她为盟主。蒋庆颇具文采,一句“刃出不见血,云破断长空”,替她想了名号,也算替那新研的刀法取了名字,唤作“断空刀”。
她也未回昆仑山,先是去了襄州,安抚好那些上回想拦住她却没能拦住的凌家下人,而后转至光州,陪着白落英小住了半月。
少年丧父,中年失子,她实在不忍心看着白落英孤苦一人。然此间一切,她都再熟悉不过,只是房中已不见旧人。白落英自己也尚沉浸在悲痛之中,却仍是护着她,小心收起与凌无非有关的旧物,不让她多瞧。
可沈星遥的气色,还是一日更比一日黯淡下去。
“要不然,你还是出去走走吧。”这日天晴,白落英与她坐在院中,石桌上茶点齐备,却都是摆设,二人谁也不动。
“过两日便是除夕了吧?”沈星遥深吸一口气,仰面望天,两眼空洞无神,“佳节将至……人却不得团圆……”
她勉强勾起唇角笑了笑,又觉鼻尖发酸,见白落英眼中亦无光彩,眉心倏地一紧,想也不想脱口而出:“不如去金陵?”
“嗯?”白落英不解其意。
“都是故人,总比只剩我们两个好。”沈星遥强作笑意,温言宽慰。
白落英微微愣了愣,定定望了她片刻,略一颔首。
二人乘最快的马,很快到了江南,次日入夜,刚好来到润州城。白落英犯了头疼,留在客舍歇息。沈星遥想着买些调理心情的甜食回去,便独自上了街。
时近年光,街头车水马龙,好不热闹。沈星遥穿过街市,见不远处有个卖定胜糕的小摊,便即走过去询价,正排队等着糕点出锅,却听见身后传来一个清朗的男声,温润而熟悉:“抱歉,请问你有没有见过这样一位姑娘,模样大概是……”
沈星遥听那声音越来越远,心跳忽地停了一摆,等回过神来,立刻转身望去,却见满眼人头攒动,并无那个她所期冀望见的身影,正疑心自己是否出现了幻觉,却见前方桥头掠过一个熟悉的背影,连糕点都忘了接,提裙便追,然而下桥之后,左右张望,仍是一无所获。
她失落已极,怅然立于桥下,正在失神,却听见那声音在她身后响了起来:“姑娘?”
沈星遥呼吸一滞,急忙回身,颇为仓促地抹了一把发髻,满目震惊之色,死死盯住眼前青年。
他的模样丝毫不曾改变,一如当年玉峰山下河畔初见,肤如琢玉,面容姣美却不失俊逸。
许是沈星遥太过激动的模样吓住了他,令他颇为无措地往后退了一步。
二人四目相对,他微微歪头,一双澄澈的眸子端详她良久,这才察觉此举冒犯,略微移开了目光,温声问道:“不好意思……姑娘,我们是不是在何处见过?”